当代著名散文家,诗人余光中自命江南人,并曾谓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他是浪漫豁达不羁的,终其一生有半生在全世界满地的窜。但这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走马观花,浮华一略。他有独到的思索和体会。
写开普敦的桌山,那山体体魄庞沛,肌理密实,从平地无端崛起,到半空又无端向横里一切,削一片三公里长的平台,把南天郑重顶住。这屏山凭空涌起,一无所傍,具有独当一面之尊。桌山的大平顶那奇特的轮廓和任何名山迥不相同,令人一瞥不忘。当云愈来愈多的时候,轻纱薄罗似的白云纷纷从山后冉冉上升,大股的云潮从桌山和魔鬼峰的凹处沸沸扬扬汹涌而来。而几分钟后,来势更猛,有如决堤一般。这是他再游开普敦时写的桌山一景,传统中华的飘逸与他瑰丽的妙思冲击,碰撞又融为和谐的一体。
他的《自豪与自幸》中写幼时的国文启蒙。乡下度过的童年时光,纵情杂学闲书,看云听雨,发一整个下午的呆。贫于物质却富于自然,裕于时光。国文老师陈先生,深度近视,戴着厚如酱油瓶底的眼镜,不修边幅甚至有点邋遢,但却非目光如豆,学问和口才都十分出众。和同窗拿着孔稚珪的《北山移文》去请教戴老夫子,也带着好奇考他一考。不料夫子一瞥题目便把书阖上,滔滔不绝,不仅连问的典故如数家珍,连带没问的也一一加以讲解。
可国文班限于课文,毕竟有限,余老课外研修则来自家庭。他的父母虽不是学者,但出身旧式家庭,文底也不会弱。一进中学,父亲便交给他古文,《谏宗太宗十思疏》,《留侯论》这类知性为主的议论,也有《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吊古战场文》,《与韩荆州书》几篇。讲解之余,连以乡音吟哦!乡韵婉转。余老每晚就着摇曳的桐油灯光,一遍又一遍,有时低徊有时高亢。习诵这些古文,忘情地赞叹骈文的工整典丽,散文的开阖自如。反复吟咏,潜心体会,才真正进入古人的感情,以这样的姿态去呼吸历史,涵咏文化才最为深刻,委婉。余光中说文化修养的根基奠定于国中时期,大学的语文课形同虚设,而我看学不拘于境,不拘于时,也许这样说太激左,但有心大多事都可以顺遂心意的发生。
余光中豁达中透谐趣,我欢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