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遇

图片发自简书App


君恨我来迟,我恨君生早

没见到你之前,“湘”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汉字,而长沙——无非又一个现代的都市森林。

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恨你为什么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我现在才见到你。

“湘”字借“水”做形旁,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一座水所孕育的城市,是湘江穿城而过,以她的灵秀一寸寸浸润了这片土地。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我不禁怀疑,那楚辞中的湘神是否就是你的魂灵?

“沅生香草,澧育兰花”,钟灵毓秀,多情的江水所滋养的美都集中在了美丽而善良的人儿身上,大街上,公交里,各处见到的湖湘女子都有一张水灵灵的面孔,让我顿时就想到了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

没来长沙以前,我是不曾真正感受到《边城》之美的,虽然没去湘西,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为什么沈从文的笔下能涌出那么多人性美的典范:翠翠,三三……“合乎人性而又不悖乎自然的优美的天性”,“人性的希腊小庙”,干净小巧的城市公交,彬彬有礼的让座,清软和善的声音萦绕耳畔——一种香茗入喉的享受,为沈从文的美的理想做支撑的湘雅民风尚未远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是在长沙博物馆里陈列的陶罐上读到的,又想起精美的湘绣,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造型优美的四羊方尊,还有那历经千年而未腐化的辛追夫人的尸体,长沙,你是一座多么神奇而浪漫的城市!

君恨我来迟,我恨君生早。不悔相见恨晚,只是遇见你便是我此生的幸运。

潇湘多景,于斯为盛

远望岳麓山总在一片云雾之中,透出着高穆庄严。爬岳麓山的那天刚好下阵雨,大雨如注,将我们都淋得透湿。

他人或以为不幸,我却觉得这样既见到了晴天的景色,又体验到了雨中的情趣,实在幸运。

到山顶时,果然有大惊喜等着我们。头顶雨云未散,滚滚墨染,天际却被太阳照出一线亮云,七色彩虹桥拱,远处更似有万千雪峰海矗,近前大堆白云腾浮山颈,只露出一个个炭黑的山头。

俯瞰城在峰峦之间,有路疑通天上,游人大呼蓬莱仙境。

从山的南面下,误打误撞之中我们竟闯进了一个西晋时建的千年古刹——麓山寺。

真正的佛门圣地,清幽肃穆,堂前有一棵1700多年历史的“六朝松”,依然在年年发新枝。我抚摸着它的树干,企图与那一个个飘忽的朝代对话。

欧阳询写的匾额,观音菩萨的佛堂里,金碧辉煌慈善端庄丈高的神像,让人不由虔诚地跪下,默默地祈求保佑父母的身体健康。

最后自然来到了岳麓书院,总想以一个书生的身份来拜访你。宋元明清,千年的书院,朱熹张栻,千年的忠孝廉节。

御书楼,教学斋,曾经吐纳了多少中华文化;屈子祠,自卑亭,有幸云集培养了多少君子人杰。

作为一名中国的读书人,终于来到悬挂“唯楚有才,于斯为盛”的书院门口,那就留下一张记忆吧。

下山不远是橘子洲,将一段湘江分为两半。毕业两载,没想到还能和高中同窗一同坐在湘江边上,看天、谈云、吹风、忆旧。

“湘江水逝楚云飞”,江水是泥红的颜色,应该是集合了湖湘大地各条河流的泥沙,对岸的江边泊有几条大船,不过都是落魄的样子。

和同学背高中一起学过的诗,笑说也许天保大老就死在它的上游,翠翠还在守望傩送吗?

湘江北去,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绕着江边走了半圈,去看了见证两位学术大师深情厚谊的朱张渡,斯人不在,斯迹空留。

湘江一直在动着,从湘君湘夫人一直流到屈原香草,再流经朱熹张栻、黄兴蔡锷,直到今天,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它从未停止流动的状态。

湘江,我愿做你涛涛江水里的一朵浪花,会在一生里恋着你,可是你会永远地记住我吗?

自古城南多战事

岳麓山有座古炮台,石头上写着长沙会战中中国军队利用岳麓山的有利地势布置重炮旅,给日军以毁灭性的打击。

我站在炮台上,瞬间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战场,战士们满身血垢,望望山下一片废墟似的家园,将保卫家园的铁血决心,以及满腔火红的愤恨凝进一颗颗黑色的炮弹,咬着牙将它们狠狠地填进弹道,向着入侵者猛烈地开炮。

天心阁残存的古城墙还记忆着张献忠、太平天国攻打长沙的伤痕,蒋介石手书匾额的崇烈亭纪念着二战中为保卫长沙英勇牺牲的战士,四次“长沙会战”和一次“长衡会战”,还有1938年致使全城90%以上房屋被烧毁的“文夕大火”,我望着山下这座二战中世界范围内曾经遭毁坏最严重的四个城市之一,不禁恻然:长沙真是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可是她没有被永远打败,如今仍然保留着她的湘雅气韵,并且重又绽放出了自信和美丽。

是的,长沙虽曾饱经战火,可是在历次有关战乱的记载中莫不写着全城军民同心,拼死守城,决不投降,其中既有命士兵先杀死自己亲人,与城共存亡的长沙守官的悲壮事迹,也有击毙西王萧朝贵大胜太平军的伟绩。

似乎不管敌人是谁,长沙人民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誓死守卫自己的家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定要尽忠殉义。

若论近代以来心忧天下或殒身报国的志士仁人,跟长沙有关的名字我们可以举出一长串:清末历史上重要的汉族官吏——曾国藩、左宗棠,戊戌变法中的陈宝箴和英勇就义的谭嗣同,以及辛亥革命前后的陈天华、黄兴、蔡锷、蒋翊武、焦达峰等等,岳麓山上站在他们的墓前我提醒自己脚步要尽量轻些,神态要庄重些,以向他们默默地奉献我的敬意。

自古城南多战事,但长沙的人民却从未丧失他们的气节,并且涌现出了一批批杀生成仁的华夏英杰,我想这和那千百年来流淌着屈原香草精神的浏澧沅湘,以及山上的那所岳麓书院肯定有着密切的关系吧。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到达书院青旅的惊喜是从正对门口的墙壁上海子的这句诗开始的——“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进门还有一座碎石片垒起的小小插屏,正面的中间有一个藏族的图案,后面大概是有一句藏文,可惜我不懂。

左侧是柜台,上面摆满了各地风景的工艺品和根雕,老板很和善;右侧是一张沙发,往里的一端有一个石制小水池,里面游荡着一条金鱼。

进去还有一个大厅,四角摆着厚实的木板桌椅,沙发,桌上足球和书架等等,再往里面去又分成了两个小阁子,这些都算做是会客厅,旅客们可以自由聚会。

往楼上去,白色的墙壁上直接绘出了各种风景图画,有一片火红暗黑的沙滩落日,也有清新鲜绿的浪漫草地,以及墨色渲染的凤凰山水等等,还有装在画框里挂着的切格瓦拉头像,达芬奇的诡异的人体标准比例图等,整个装饰地很有文艺的气息。

楼顶有一个天台,每周六可以赏观橘子洲的烟火表演,晚上都会在客厅里放电影,和朋友以及其他的中外旅客们一同喝啤酒,看电影,也是青旅里不容错过的乐事。

我跟朋友说这里的老板一定很快乐,虽然钱赚的不一定多,但是每天打理着这样一个富有情调的旅社,看各处的旅行者身着不同的装饰,说着不同的语言,背着大大小小的旅行包风尘仆仆地赶到自己的旅店来,然后晚上一起在会客厅里说笑、玩乐,留下一段快乐的记忆。

等自己也想要出去的时候就背上行囊也去远方做一回客人。思念远方或旅行,心灵一直在路上,就永远也不会缺少新鲜和快乐。

欢快的时光总是插着翅膀,每一天都有客人离去,每一天也都会有新客人入住,书院青旅里你们才来,我们却已准备离去,短暂而难忘的停留,我们都只是一个过客。

离开的时候收藏了各地青旅的名片,从这个青旅出发,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周游世界。

走的时候天又在下雨,我们撑着伞到了太平街,访了一遍贾谊的故居,以前就很欣赏“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这句诗,今天终于得见真正的意境。

雨脚欢跳,沿街的屋檐都垂下一张雨帘,路上柄柄伞盖相摩,伞下或许又是一张张水灵灵的面孔,于是忍着湿衣踩着布满刻棱的青石板,走进古色古香的店铺里,买了几张长沙风景的明信片。

最后又冒着大雨去了趟湘江大桥,对着红浪翻滚的湘江大喊了一声:长沙,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长沙,二十岁那年与你的湘遇,相信不算太迟,此后,定会在半世浮沉里恋你一生。

P.S.喜欢的女孩看过,她曾让我投稿,不过已经是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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