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面前的帅小伙子,面目俊朗,身材挺拔,可却并不是一幅阳刚朝气的模样。他正前仰后合,长嘘短叹的发出难受的呻吟。正是在谈话结束时,我问了他我最常问的那个问题,祥天,你能回馈一下这次谈话结束后有什么感受和想法吗?
我被抽空了,祥天瘫坐在沙发上,双手不断搓揉自己的脸,把俊朗帅气的面庞都揉变形了。
被抽空了。我用手支撑着下巴,不急不慢的回答。我知道我先前的话击中了祥天的要害,以致祥天出现如此难受的表现。我在想我是否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还是等待祥天去承受这无法逃避的痛苦。
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祥天紧皱眉头大吸了一口气,字从嘴里急切的迸出,康老师,我被你抽空了两次。
还有一次吗?我有些疑惑的问。
是的,你上次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祥天喘着粗气说到,带着绝望的语气,眼神空洞而悲怆。
我想起来了,那是半年多以前的谈话,我也象这次同样击中了祥天的要害。
祥天是名某重点大学的本科生,因1年以前对上学产生莫明的恐惧而向我求助。祥天当时的恐惧难以控制,既使大剂量的抗焦药用上,也丝毫不能压制祥天内心的恐惧。通过介绍,找到了我。
祥天原本不是此重点大学的学生,因高考发挥失常上了外省某普通高校。还好祥天有位社会能力很强的父亲,通过他周密活动,祥天在1年后以艺体生的名义进入了该校。
祥天对自己的身份一直很尴尬,尤为害怕同学问起自已的来历。此事一直成为祥天的死穴,祥天死抗着上了1年多,到了来见我的时候已趁于崩溃。
那个时候,上学成了整个家庭的难题。经常是周日晚上父母要百般劝慰,祥天才能鼓足勇气坐上车去学校。可到了学校门口,祥天又止步不前。父母没辙,只好回家。有时要往返数次,仍无法克服恐惧,弄得父母焦头烂额。
我还记得1年多前第一次见到祥天的样子。阴云密布的忧虑笼罩在这么一个帅气高大的小伙子身上,仿佛肩负着比山还重的包袱,不得放松。
我问了祥天的这些情况后,确定祥天最恐惧的是面对学校里的同学这件事情。我的治疗以立足当下,专注当下为取向。虽然也会涉及成长中的重大事件,但总体都以讨论当下发生的事件。
虽然是第一次访谈,我也要抓住时机,不能只停留在表面的内容,而要直击内心。于是我问道,祥天,如果你是你的同学,你知道了祥天的身份和来历的话,你会有什么感受和想法。
祥天努力使自己进入同学的角色,但仍然不能完成。可见这事情对祥天的恐惧真的很大。不过,祥天还是很有悟性,他问我,康老师,我可不可以这样来打个比方。
什么样的比方?我有些好奇。
康老师,你知道大学有少数民族政策,他们只需考很低的分数就可以上大学。我可以以之来谈谈我的感受和想法。
我觉得祥天的这个比方和我们讨论的事情很接近,于是同意了,那祥天你会有什么感受和想法啊?
祥天摊开双手,(我看见双手的指甲短挫,每支手指的手皮都有撕伤,典型的焦虑中成长的孩子),很坦诚的说,我会有两个想法,一是觉得他们很幸运,可以有这样的机会进入好大学。二是觉得很看不起他们,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能力。
我立马翻转,祥天你刚才所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祥天一脸诧异,我怎么说了我自己。
我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的说道,祥天,你看你不就是很幸运吗?你爸通过关系让你进了重点大学。可你却很恐惧你的身份,不是你害怕同学知道,而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害怕自己本身没这个能力。
祥天被我说得目瞪囗呆,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最后,祥天承认自已了内心的这个事实,自己看不起自己。这也成为祥天内在的一个动力,促使晚进大学1年的他努力完成了缺失的课程,来证明自已的能力。
第一次的会谈让祥天对治疗有了信心,我们于是进入了一个长程的治疗。随着治疗的进展我们陷入了第一个僵局。
第一个僵局是祥天无法打破的对自已能力的期待。当然这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而是在逐渐的治疗中发现的。
我们进一步讨论了祥天当前的现状。我和祥天讨论出各种各样的原由来解释和看待这件事情。
比如害怕在大学里见到以前的初中的同学。因为上初中时有位严历的班主任,祥天曾与之正面发生冲突,最后导致转学。提起初中班主任,祥天就会气得咬牙切齿。所以在大学里总想回避初中同班同学,以避免青春期所留下的巨大阴影。
又比如对严历的父亲有无比的愤怒。自上小学后,祥天的父亲就成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专制家长。如果一个英文单词写错了,父亲会罚祥天重抄三百遍,甚至五百遍。祥天的恐惧行为在表达对父亲的愤怒。父亲所期待的,正是祥天要去破坏的。
各种各样的原由我们都讨论了,祥天也慢慢有了进步。逐渐可以去学校,可以上大课,但进展仍不理想。祥天已进入大三,除了公共课,还有专业课。专业课是小班制的,有20多个人一起上,祥天仍不能去上课。祥天解释大课人多,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已。而上小课,人少,而且自己缺课多,同学会立刻关注自已,想起来自已都恐惧。
有一次,祥天又来治疗,谈及上小课的事情,我们又绕回了以前的老路。我感到深深的疑惑,遇到困难就要检视治疗师与患者之间的动力,我一贯会这样思考。所以我要想想,祥天到底在和我搅和什么?
按这个思路,我首先感到了挫败,是的,我有深深的挫败感。我已经分析了方方面面的原因,可祥天仍无法动弹,我有点黔驴技穷。我突然心里一亮,祥天在这里来表面是来谈上课的,而实际是来做这件事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