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圆的月，高高地挂在天上。
上一次有这样好的月色是什么时候的事？月下人独自饮了一杯酒，愣了一下神。
“怎么？有心事？”
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坛酒。
“心都没有，何来心事。”
他头也不抬，又干了一杯。
“有心的人呢天天都有心事，倒不稀奇，反倒是无心的人突然有了心事，这点才让人奇怪。”
她自顾自坐了下来，起了坛子的封口，凑近了深深闻了一下。
他没动，可是鼻翼在翕动。
“好香啊！果然是上好的竹叶青，配得上这月色。”
她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回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我呢倒是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呢这酒绝对是好东西。虽然平日里你们都说我小气，但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这酒呢，我就让你，嗯，喝一小杯。就一小杯！”
她边说着边拿过他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倒满了酒。
“慢慢喝，细品，别跟饮牛似的，咕咚就下去了，连个味儿都没咂摸到。”
她用双手护着，将快要溢出来的酒杯慢慢地举到他面前，淡绿色的酒映着皎洁的月光，也映着杯沿上她一双盈盈的笑眼。
她向他眨了眨眼。
他的眉头却是一皱。
“喝嘛。”
她把酒杯送到他嘴边，他向后躲着，一边接过酒杯来。
他没那么当心，酒跟着洒了一些在桌上。
“让你当心点！看，多可惜！”
她看着桌上闪着波光的酒水皱起了眉头，红艳艳的小嘴撅了起来，像一旁正在怒放的海棠。
“怎么样，好喝吧？”
不过很快，她就忘了这件事，看着他把酒缓缓喝了进去，双手拄着腮，一脸热望。
“嗯，不错。”
他把杯子静静地放在了桌上，终于抬眼看了看她。
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好看吧？”
读出他眼中的疑惑，她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淡粉色的衣裙在月色下越发显得娇丽，很衬她白皙的肌肤。
“哦，换了新衣服。”
“是啊，今天是我生辰呢！”
她从上往下迎着他的目光，脸有些红。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生辰的人。”
“哦，那，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举起杯，向她示意，却发觉杯子里已无酒，他一伸手，就要去够她的酒坛子。
“不行！说好了就一小杯的！”
她扑过去，慌忙抱起酒坛子，半扭过身去。
“哦，好。”
他也不强求，随手放下了酒杯。
她看着他，咬了咬嘴唇。
“嗯，好吧，看在你陪我过生辰的份上，我就再给你倒一杯吧。”
她笑嘻嘻地凑过来，再度起了酒坛，仔细地为他斟满了杯中酒。
“这次喝光了就真的不给了哈，这酒我可是藏了十年的，我真心舍不得呢。”
他抬起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她，她也正望着他。
她，其实很好看。
他躲过她的眼神，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好酒。”
他放下杯子，垂着头，叹了一声。
“你喜欢啊？”
“什，什么？”
他的手一抖，不自然地抬起头，看着她。
他的心似乎停了两拍。
“我是说，你喜欢这酒啊？”
她向着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坛，“哗啦哗啦”，酒在坛子里晃荡，就像此时恢复了跳动的他的心。
“嗯，喜欢。”
他望着酒坛，默默吞了一下口水。
“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弯下腰去，好像要断气了一样。
他紧紧皱着眉，有点愠怒地瞪着她，嘴抿成了一条线。
“你，你，你也会馋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我还，还以为你是块石头呢！”
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是石头。”
他真的生气了，猛然站起身，转身便走。
“哎，别走啊！”
她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她忘了，他是杀手，血煞里最强的杀手，直到她倒在地上。
“我忘了，不可以在你后面出手。”
她支着身子，看着愣在原处的他，苦笑了一下。
“你，怎么不躲开？”
“躲？我倒想躲了！可我再怎么练，也赶不上你啊！”
“明知自己功夫不够，为何还要跟我抢生意？”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伸出了手。
“我可没想和你抢什么生意！煞主说了，不能养我这样的闲人！”
她就着他的手从地上跳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可惜了这一身新衣服，我省吃俭用好久才置办的。”
她长吁短叹着。
“我，赔给你。”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你？算了吧！”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有钱，可是那钱都是拿命换的。煞主说的对，我是一个闲人，一个闲人怎么好意思拿别人的卖命钱。”
“这次很危险，你，行吗？”
他盯着她，手攥紧了。
“行不行都得去啊，难道你们第一次出任务就实足实的有把握？”
她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此时，一片薄云飘过来，遮住了它。
“也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还能不能和你一起过生辰，如果不能，你可就喝不到这么好的竹叶青了。”
她转回头，望着他，轻轻笑了笑。
“你……”
“好啦，生辰过完了，月亮也看够了，我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坐在这发呆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忘了，你是一个杀手，一个只有无情无感才能活下去的杀手。”
她抬起手，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一拍。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可他却不忍心看。
“没见过这么爱笑的人。”
“是啊，她这样怕是做不了杀手吧？”
“可是，一想到回来就能看到她的笑脸，我真是拼了命也要活下来。”
很多年以后，同样的月色下，他想起年少时他们背着她说的那些话。桌上依然放着那壶竹叶青，只是他再也没打开过。
“这壶酒放你这儿，等我回来一起喝。”
她走的那天，他打开门，就看到门前放着昨夜的酒坛，酒坛下压着纸条。
“生辰快乐！”
他抬起头，看着月亮，高高地举起空着的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