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肥西学医。那天下午,上完课回寝室时,班长王锐笑着问我们:“兄弟姐妹们,晚上大家的饭局在哪知道吧?” 我们知道,晚上街上小商店朱歪嘴请吃饭。前天就请了,我们没有去,今天上午又来了。我们知道,朱歪嘴请我们,是想以后大家对他生意多关照。
医训班八男五女,朱歪嘴通请。
大家准备了一番,说说笑笑走向镇上那家豪华的酒店。到了酒店门口,见朱歪嘴已在那候着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光头和胖子,这二位是来陪酒的,其实是来“护驾”的。看着那两个大块头,我们心里有些压力。
大家见过,客气着, 相让着走进里头雅间。接着坐下来喝茶,嗑瓜子,聊天。最后,朱歪嘴满脸堆笑,热情致词:“今儿我让兄弟们在一块聚聚,谈谈, 以后我小店生意靠大家多关照……呃,少酒无菜的,把大家的功夫耽误了……呵—— 谢谢,谢谢大家!”致词过后,服务员们开始上菜了,真是鸡鸭鱼肉齐全。朱歪嘴带来一箱好酒,他开酒大家喝起来。朱歪嘴真能喝,他的那两位哥们更是海量。几瓶子酒告罄,我们都觉得有些晕了,他们却脸不变,稳坐钓鱼台,一个劲地对我们敬酒让菜。
待到我们从酒店里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我们除了五个女学员没喝酒喝饮料,男学员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有几个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的。班长王锐一头栽倒了。他叫了一声,大家拿手电筒一照,见他腮帮子硌在路边的石头上,划出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女学员们惊叫起来,大家赶紧扶班长去医院外科室。结果王锐脸上缝了五针,他俨然成了个伤兵了。第二天,朱歪嘴听说后是哈哈大笑:“ 你们这帮小兄弟, 跟我们喝酒不行!”
这话传到王锐的耳朵里,本来心里就窝着火的他气的不行,说:“等我好了,非治治歪嘴不可!”
“那歪嘴子能喝,”我说, “治他不容易呐。”
“我就不信,我们哥们治不了他!”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还是在那家酒店,朱歪嘴是应邀而来。表面上看,这回是我们回请,实质上 是我们要制服朱歪嘴,以报班长摔伤之仇。
开始了,我们说说笑笑,轮番上阵,给歪嘴敬酒。歪嘴是“技高人胆大”,来者不拒。最后,我们把姐妹们都用上了。几瓶酒瓶底朝天时,朱歪嘴说话舌头开始打结了。
“呃,谢谢,谢谢兄弟们的好酒好菜……我想,以后我小店的生意靠,靠大家多帮忙……谢,谢谢……”说着说着,朱歪嘴的声音变得有些伤感了,“呃,兄弟们,我可怜, 是苦家出身……几岁时,爸妈就死了,跟叔婶们过……小,小学 没毕业,叔子就叫我放牛了…… 二十岁那年,我从舅舅那借了钱,来街上做生意,开始小店生意规模很小的…… 我,怎么说呢?伤脑筋……”
说到这儿,歪嘴回头看看我们,用手摸摸嘴边,一脸悲哀:“呃,我因为这个缺陷,到今儿还单身一人……中间,也处过两个女的,处不来,还是走了……有一个走时还卷走了我几千块钱呢!……好了,这些,过去的事,不提了,兄弟们,喝!”他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口喝了。 停了停,朱歪嘴竟趴在桌子边了:“唔,我昨晚没睡好,现在趴一会……”转眼间,他竟呼呼睡着了。
我们一看,那个乐呀!但乐过之后,问题来了:朱歪嘴现在是烂醉如泥,看样子他是不能走着回去,而他的小店晚上是不能离人的。谁送她回家?谁帮他看店?
“我们架他回去!”王锐说,他率先行动,几个男学员,连架带背,把歪嘴往他小店那儿挪。一路上,歪嘴还吐了两回,酒气臭屁不断。
到店后,我们硬把朱歪嘴踹醒。
“好,行,你们走,闩门我行!”歪嘴说着,踉踉呛呛地走来把店门闩上。
回来的路上,我们又是一阵乐,到这儿,班长的摔伤之仇算是报了。
第二天,昨晚在医院值班医生小罗见了我们就说:“你们知道吗?你们的朋友朱歪嘴昨晚出事了!”
原来,昨天夜里,醉酒的朱歪嘴起来抽烟,不知怎的,把床上被子烧着了。幸亏被邻居们及时发现,大家破门而入,把火扑灭,把歪嘴救下了。歪嘴烧的不轻,送来我们医院不收,又被送往上派医院去了。
我们听后,都很吃惊。
下午闲空时,我们结伴去歪嘴店里探望。
店门开着,歪嘴的一个亲戚帮着看店。
在谈到歪嘴出事时,那位亲戚揺着头,叹息说:“……刚才我家二子从上派河回来,说上派医院不治了,把他转到省立医院烧伤科去了……”
我们听了面面相觑,大家表情凝重,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