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我家现在的这个人。当时我在一乡镇读高中,还是个高一的学生。他跟我哥哥是同学,那可是人人仰慕的县城一中,从全县众多初三考生中择优录取来优生组成两个尖子班,他俩恰巧就分到了一个班,也渐渐的成了好朋友,比我高两届,他跟我哥到我家来玩的时候,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那时候的我是腼腆的,见到来我家的生人,我是躲着的,连上桌吃饭都不敢。记得我哥在毕业前的一个星期天过十八岁生日,家里一下子涌进了七八个他的同学,我父母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连平时难得一见的排骨都端了一盆上桌。我父母做排骨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我还帮我妈在灶房烧火。但是吃饭的时候,我却躲在另一个屋子里啃数学题。我听到他们开戒一样高谈阔论,争吃争喝,好不热闹,我就知道我是白忙了,也白等了,他们是不会留一块排骨给我的。很多年后,我家那个人念念不忘的还是那时的唇齿留香。我说:“你还好意思说呀!都没想到给我留一块!”那还是个苦寒的年代,吃口好的不易。
他跟我哥是好朋友,但是性格爱好却截然不同。我哥理性内敛爱学习,是老师眼中典型的优生学霸。他聪明活泼爱运动,是班级活动的积极分子。但就是爱玩的天性让他在高考的路上蹉跎了好多岁月。我哥当年就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考场失利。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比我还晚一年考上了大学,这真是枉担了当年优生的好名声,他可是以他们乡镇第一名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的啊。
上大学前的那些年我们是没有交集的,他虽然随我哥到过我家好几次,但是我们从来不多说一句话。那时候的他高高瘦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是显得又肥又大又不合身。他穿着他的不太合身的衣裤,迈开他的大长腿,在我家院子里恣意的转来转去,还时不时的跑到我父母跟前问长问短,其实主要是问吃的 ,他可一点也不怕生啊,感到陌生拘束的倒是我。现在想来我跟他说的几句话全是因为高考。我参加高考的那年他也考了,我哥放暑假从苏州回家,他到我家找我哥玩。刚考完试没多久,我们对题目做法还有记忆,就在一起讨论一道立体几何题的做法。是他先问的我。他拿根树枝当画笔,在地上一步一步的计算,我不做声的站在旁边看,他头头是道的讲个不停,我却很快的叫停了他,因为我发现他早就错了。我笑着小声的说:“你这样做不对!”我现在脑海里还能清晰的浮现他的一脸惊愕和尴尬。不用说那年的他又落榜了。
复读的日子有多苦,如果你没经历过那个唯有高考方能改变一切 的年代,你是体会不到其中的苦楚的。 那是一条不归路,不上榜毋宁死。总之,当我在大学的校园里尽情呼吸着既清新又浓郁的香气时,我的脑海里是没有他的。至于他是如何在高考路上苦苦挣扎奔前程的,我是不知道的,与我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