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紫禁城依旧是带有刺骨的寒,只不过这种寒由风刀霜剑变为连绵的雨滴。
常松盈便是在这样的季节遇到了她一生的难。
她在不歇的春雨中独自漫步着,只为逃离那些阿谀奉承。只是忽然,在雨幕中忽然出现一抹不真切的影子,一瞬而逝。常松盈从不畏惧鬼神之说,一眼便知道是有人从中作祟,拿了些枝条石块做了记号便闪身追了上去。
她循着气息一直追到一处名叫兰欣阁的住处便失了方向,见着雨势越来越大,只好进阁躲雨。刚走没几步路,就听到一道稍为稚嫩的声音询问道。
“姑娘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女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掌劈了过去。只是对面人好似要捡起什么东西侧身躲开这掌。男子瘦削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才站定,而后道。
“姑娘为何袭击在下?在下与你并无仇怨。”
常松盈瞳孔微张,为对面人侥幸躲过自己这一击而舒了一口气。而后她抿唇,垂下眼帘,颇不自然地向面前少年抱拳道歉。
“兄台,实在是对不住,我本是追一可疑人影寻到此处,可我见雨势越来越大,便贸然进入此处,多有冒犯恳请谅解。”
“我见姑娘身为女子却着男子衣裳,行男子礼节,可是常大将军?”
听到“常大将军”这四个字,常松盈惊讶地抬起头,这时常松盈才来得及仔细观察对面人的面孔。长得不算有多风流倜傥,只是身姿挺拔,活脱脱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高度,皮肤白皙,甚至比常松盈从宫里见到的娘娘还要白,白得像树上梨花瓣的颜色一样。那一双桃花眼看着面前女子,明明刚认识,却好似带了几分情,眉梢弯弯,如同开了岔的枝条被春风压得低。
她迎着男子的目光,不由得觉得他的眼睛实在太好看。如同昏黄烛光下的湖泊,清澈又柔和,仿佛能映出整个世界的倒影。
常松盈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心中狂跳,周边的雷雨声都弱化了,仿佛这一刻似曾相识。
“兄台好眼力。请问你是?”
“在下只不过是一五品小官,当不得将军的一声兄台。”
男子说的话即使再谦卑,其身姿依旧挺拔,不见丝毫谄媚与低眉。
只是常松盈听其口音并不像京城本地人,又在这样简陋的宫殿见到他,便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应该是别国来的质子,被皇帝赏识在京任职。只是人不愿告诉她,她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那兄台可愿告诉在下您的姓名?”
男子站在风口,窗外风雨肆虐,一阵阵风犹如缎绸一般想把人卷走,但他依旧静静地站立在那。身着青袍,狂风把他的衣袂卷起又放下,使得任何风雨都无法沾染到站在他身前的常松盈。此刻女子脑中出现一颗扎根于泥土中的青松。
“鄙人不才,姓宋名行之,家父赐字律回。”
沉默几瞬,他往前微微探身,端详着常松盈的脸庞。
“姑娘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律回。”
“既然兄台让我唤你字,便是把在下当兄弟了,既如此,我家人唤我春渐,律回兄也可唤我此名。”
“好,春渐。”
在交谈过程中,门外的雨也渐渐停了,徒留水滴落在石板路上的嘀嗒声。
“律回兄,雨歇了,家中婢女怕是等我等得急。”
“好。路上小心,把我的伞拿上吧,我便不送了。”
常松盈抱拳,转身离开了殿内。
宋行之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离开都一直盯着门口。
“殿下,这便是常将军?”
“她是世间顶好的女子,只是事事不由人,总让人感到无可奈何。另外,在葳国不要叫我殿下,总是隔墙有耳。”
“是,公子。只是公子想利用将军,将军知道了不会恨公子吗?”
听到“恨”这个字眼,他怔愣了会,目光终于垂了下来,睫毛在眼睑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像是为那双深邃的眸子拢上一层薄纱。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吐出一句话。
“......恨吧,该恨,恨多点好。”
出去后的常松盈心跳依旧,撑着伞,走在雨后的羊肠小道里。脑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忍不住笑了。
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人呢。
是的,我见到他那一刻,便知道我这一生都逃不掉了。如同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地下,而他望向我的眼神便是遗世独立的一株红梅。如同水滴了数百年的岩石,想穿透那石子,他的眉眼便是得偿所愿的最后一丝动力。
如同空气变得稀薄,我想强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只是自己像被施了咒语一般无法逃离听见命运朝我低语。
“就是他了。”
(还有后文,只是节选)
江绾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