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事每个人的故事摊开来讲都是一本书,但是能被写成书的人却又少之又少。
我不是一个写书人,近来却提起笔来热血沸腾,我写了一些身边人的故事分享给家人朋友看,大家都对我赞不绝口,哈哈,似乎有点儿飘飘然。但这个故事对我来说,下笔真的很难,因为主人公我从未谋面,但我爸爸却坚持要我把他写出来,爸爸说他太苦了,时代欠他个答案。
以下的这个故事源于我爸爸的口述,以及本人编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那是一个奇妙的时代,十年文革在我们的教科书中都是一笔带过,近些年的在影视创作中我们才渐渐了解了一些,但有多动荡有多荒谬我们这些后人已不得而知,我爸爸跟我讲述的时候对这个时代背景也很模糊,毕竟那时的他还小,但他却记住了他的这个表哥连福。
我的奶奶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双离世了,两姐妹从小就相依为命,各自成家后也相互照应着,两家的孩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格外亲近。
爸爸说那个时候他们生活在一个边陲小镇,治安不太好,家里男孩子多的家庭才有安全感,所以家里的兄长都比较呵护年幼的弟弟。爸爸的这位表哥很有责任心,对两家的孩子都很照顾,而且爸爸的这位表哥还很博学,他非常的爱看书,会讲很多话本故事,所以那时候还是个小小孩的爸爸就常常缠着他讲故事,他很有耐心,精彩把家里搞得像说书现场一样,大人们也乐得他讲故事,因为家里的小小孩们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
后来赶上了下乡,他作为家里的老大被分配到了军垦农场,北大荒一片荒芜,艰难困苦他从没向家人说过,他只是很想家,那时候交通不便,军垦农场管理也相对严格,但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又善于写作,可以帮周围人代写书信,也帮领导写了好些公文,周围人也待他很尊敬。穷苦人家的孩子,干活也像样,所以工分在农场也是名列前茅。后来农场有了一个可以考大学的资格,领导第一时间也就想到了他,为了开具相关证明,他拥有了一次回家的机会,兴高采烈的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到家后,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开心,趁大家都开心的机会,他二弟提议让大哥请他看电影庆祝一下,那时候刚刚有电影院,一张小小的电影票对节俭的家庭来讲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二弟其实觊觎这张影票好久了,一直也没能得逞。今天,爸妈居然破天荒的答应了,还给了大哥一笔巨款,兄弟二人开心的直奔电影院。买过影票后,二弟又提议要一瓶汽水,大哥开始没有答应,因为在大哥眼里看电影就已经很奢侈了。进到电影院后电影也还没开场,二弟为了喝到汽水就开始了软磨硬泡,本就对这个弟弟比较宠溺,很久未见也不想看到他失望,所以他就一人起身去给二弟买汽水。回来的时候发现电影院里有打斗的声音,循声望去,居然四五个不良社会青年正在围殴自己的二弟,二弟一直在说:“这是我们的位置,我的票在我大哥那里,他马上就回来了,你们不能坐这!”大哥赶紧跑了过去,拿出影票说:“各位这真的是我们兄弟的位置,你们看票在这呢!”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看大哥的票,直接跟大哥动起了手,兄弟二人怎么打得过四五个人,大哥为了保护幼小的二弟,也并无招架之力,后来另一帮社会小青年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手才将兄弟二人解救下来。大哥坚持要留下解救他们人的名字和地址,并坚定的告诉他们日后自己一定会回报他们!
兄弟二人带伤看完了电影,虽然很疼,但第一次看电影的开心盖过了所有的烦恼,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两人蹑手蹑脚没有吵醒家人就静静的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母亲就给大哥煮了过水面条,泡上酱油,算是他的喜面,大哥吃过后心满意足的就踏上了回农场的路。在火车上,百无聊赖,大哥突然想起了看电影那晚发生的事情,一时兴起就把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对当时社会治安的不满,还有一些对于那个时代的看法一并记录在了自己的日记中,并且工工整整的把当时出手相救人的姓名、地址等信息都详细记录了下来,一路写写停停,快下车的时候慌乱中却把日记本落在了车上。
回到农场,发现日记本丢失,大哥还很懊悔,因为那是他最好的笔记本,但接踵而来的各种复习,也就让他淡忘了。直到当地派出所拿着日记本来寻人,大哥还窃喜日记本失而复得,但万万没有想到接踵而至的却是一场厄运……
这场厄运,真相只有大哥一人明了。有人说他是被屈打成招,有人说他真的参与了反革命创作,有人说只是因为日记本上的不合言论……但家里人收到的消息就是,大哥因反革命罪,被判了20年有期徒刑,具体收押地点家里人也并不知情,感觉好像一个人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值得庆幸的是大哥面对如此厄运并没有放弃自己,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取了好多年的减刑,也就七八年的时间他就出狱了,但是却一直也没能跟家里取得联系,他就一步一个脚印的流浪回到了家,回来的时候熟悉的人都认不出他的模样了,而他也没能找到家,其实千辛万苦归来的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他母亲为他煮的手擀面,但推开家门却早已物是人非,在他归家的前两年二弟因为意外身亡了,母亲接受不了接连的打击去世了,他的世界骤然坍塌了,父亲看到他颓废的模样,想给他生的希望,就告诉了他的身世,其实他并不是亲生的孩子,是父母在外面捡来的孩子,其实父亲想让他知道这个家的悲剧跟他无关,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真相却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从默默无语切换到了整日都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父亲无怨无悔的照顾了他很多年,最后也离世了,本来姐姐想接他回家照顾的,但他却拒绝了姐姐的好意,坚决一个人生活,而整个人也更加诡异,他开始整日上山开荒,种各种粮食、蔬菜自给自足,离群索居,很少与人接触,我爸对他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借走了他所有的书,并且很奇怪的说:“这个世界能陪他的只有书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去经年,爸爸这个大哥的故事似乎已经成为了永久的谜团,但是他的悲伤我爸却依稀记得,他想让我记录下来,可能也并非想要什么答案,只是觉得这不为人知的悲伤太悲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