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梦境

宴会厅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蜂蜜,混着昂贵香水和酒精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在无数酒杯里,折射出炫目却冰冷的光晕。我看着林娜,我最好的闺蜜,她依偎在那个男人身边,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全然沉浸的幸福笑容,像是被精心涂绘上去的。

她的新婚丈夫,周先生,正与人谈笑风生。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举止优雅,一口流利的英语低沉悦耳。围在他身边的是一群衣着光鲜的白人,据说是他显赫的家族亲戚——一位是退休法官,一位是银行家,还有几位带着古老徽记、气质矜持的女士。他们构成一幅以上流社会为背景的完美图画。

所有人都称赞他年轻有为,是华裔企业家的典范,说林娜真是好福气。

只有我,像是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又一下,坐立难安。

我认识他。

或者说,我认识另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很多年前,另一个闺蜜,苏茜,她也曾这样挽着一个华裔男人,笑容同样沉醉,然后……然后她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愿跟那个男人远走他乡,甚至留下了一封语焉不详的信。只有我不信。我记得苏茜最后那段日子的眼神,有点空,有点飘,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嘴里偶尔会冒出几个我听不懂的、关于“升华”和“纯净”的词语。

而眼前这位周先生,那眉眼轮廓,那微笑时嘴角极细微的弧度,甚至那双看人时仿佛能吸走光线、深不见底的眼睛……太像了。像得让我血液发冷。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目光越过人群看过来。没有惊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温和的、礼貌的询问。我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手心里的冷汗几乎握不住酒杯。是巧合吗?只是长得像?苏茜的那个男友,据说家境普通,绝非眼前这个拥有如此“家世”的男人。

“安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林娜走过来,关切地拉住我的手,她的触碰温热,却让我激灵了一下。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周先生的方向,“是不是伊恩的那些亲戚太闷了?他们就是有些老派规矩。等会儿有个小家庭仪式,很有趣的,结束后我们就自己玩。”

“仪式?”这个词像钩子,瞬间扯出我深埋的记忆。

“嗯,伊恩家的传统,算是……祈福吧,欢迎新成员。”林娜脸上泛起红光,眼睛亮得异常,“他说这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灵魂交融。”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狂热。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我想拉住她,想大声告诉她苏茜的事,想让她清醒一点。但周先生——伊恩——已经走了过来,无比自然地揽住林娜的腰,对我微笑:“在聊什么?安妮似乎对我们家的传统很感兴趣?”他的目光像轻柔的蛛丝,缠绕过来。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灯光暗了下来。宾客们说笑着,随着伊恩的引导,走向旁边一个布置得更私密的小厅。厚重的窗帘拉拢,只留下几盏壁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空气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一种奇异的甜香,隐隐约约,闻久了让人头脑发晕。

那些白人“亲戚”们自然地分散开,站在关键的位置,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微笑,眼神却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而一致,像一排精心摆放的蜡像。

仪式开始了。没有夸张的动作,没有念咒,伊恩只是让林娜站在房间中央,他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太轻,听不真切,像情人间的絮语,又像某种催眠的指令。其他“亲戚”们低声吟诵起来,不是任何一种我懂的语言,音调平直而古怪,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林娜仰着脸,痴迷地看着伊恩,全身心地信任,仿佛他是她的神。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的光正在一点点变化,从幸福的迷醉,滑向一种彻底的、空洞的茫然。就像当年的苏茜。

恐惧像冰水浇透我的全身。

就在这时,林娜的身体猛地一软,眼睑闭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伊恩恰到好处地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动作轻柔珍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担忧怜惜的表情。“她太高兴了,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他对众人低声解释,然后转身就要走向侧面的房门。

“站住!”那声尖叫几乎撕破我的喉咙。我撞开身边一个人,冲了过去,“你对她做了什么?!放下她!”

伊恩停下脚步,看向我。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温和伪装瞬间剥落,眼神冷冽得像深渊里的寒冰,只一眼就几乎将我冻僵。但他什么也没说。

代替他行动的是那些“亲戚”。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铁箍一样攥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是那位“退休法官”。另一位“银行家”挡在了我的身前,脸上笑容可亲,声音却毫无温度:“小姐,请冷静。让伊恩照顾他的妻子。”

“放开我!林娜!醒醒!”我挣扎着,试图冲过去,但更多“亲戚”围了过来,男男女女,脸上挂着那种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微笑,组成一堵无法撼动的人墙。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阻挡着我,手指像冰冷的金属钳子,死死扣住我。我看着伊恩抱着毫无知觉的林娜,消失在那扇幽暗的门后。

门无声地合拢。

抓住我的手松开了。那些“亲戚”若无其事地散开,继续低声谈笑,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甜腻的香气缠绕不去,吟诵声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宴会还在继续,华丽,优雅,却令人毛骨悚然。

我浑身发抖,一步步后退,撞开沉重的大门,逃离了那个地方。冰冷夜风砸在脸上,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我不能回家。我不知道能去找谁。警察?凭什么呢?一个晕倒的妻子被丈夫抱去休息?一群举止得体的亲戚?我的指控只会显得荒谬可笑。

街角温暖的光线吸引了我。那是一座小教堂,门口挂着牌子,正在举行晚间祈祷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我推门而入。

里面人不多,柔和的烛光,平静的圣歌,空气中是淡淡的蜡油味。安宁的氛围与我刚才经历的噩梦形成巨大反差。我瘫坐在后排长椅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一位穿着端庄套装、头发银白整齐的老妇人注意到我,她走过来,眼神慈祥,轻声问:“孩子,你需要帮助吗?”

她的温柔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决堤而出,我语无伦次地开始诉说:林娜,伊恩,那诡异的仪式,昏倒被带走的闺蜜,那些可怕的白人亲戚,还有很多年前,同样方式消失的苏茜……我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声音因恐惧和哭泣而断断续续。

老妇人一直安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悲悯。她轻轻拍着我的手背。

等我终于说完,精疲力尽地抽噎,她叹了口气,张开双臂:“可怜的孩子,你承受了太多。来吧,上帝爱你。”

我扑进她温暖的怀抱,寻求一丝安慰和力量。她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怀抱柔软。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感到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然后,嘴唇贴近我的耳朵。

温暖慈祥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非人般精确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小冰锥,凿进我的鼓膜:

“孩子,你破坏了仪式。”

我身体猛地一僵。

那声音继续耳语,冰冷而清晰:

“现在他要找的下一个,就是你。”

怀抱松开。老妇人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悲悯的表情如同撕下的面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漠然。

她转身,平静地走向祈祷台前,留下我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连心跳都停了。

教堂的烛光依旧温暖,圣歌柔和吟唱。

我却像独自一人,赤身裸体地站在北极冰原之上,被无法想象的寒冷彻底吞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喉咙里还残留着尖叫的干涩感。

黑暗。

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床头闹钟幽幽的荧光指针显示着凌晨三点。

是梦。

只是一个梦。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像暖流一样冲刷过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让我虚脱地瘫软回去。我抬手捂住脸,感受着指尖的冰凉和眼皮下急速跳动的血管。太真实了,那冰冷的触感,那甜腻诡异的香气,那老妇人最后蚀骨寒冷的耳语……幸好,幸好只是梦。林娜是安全的,苏茜的失踪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黑暗的仪式和精神控制?

我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依旧过快的心跳,鼻腔里却忽然钻入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

很熟悉。

和我梦中那个仪式小厅里弥漫的奇异甜香,一模一样。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绝对是错觉。是噩梦带来的幻觉。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那味道又似乎消失了,只有夜里微凉的空气。

但那股令人不安的甜腻感,像一丝冰冷的蛛网,还残留在嗅觉记忆里。

我僵硬地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倾听周围的任何一丝声响。房子死一般寂静。

突然——

咚咚咚。

沉闷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清晰地从大门方向传来。

我的心跳骤停。

几乎是同时,床头柜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炸响起来,尖锐的铃声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撕裂一切宁静屏幕刺眼地亮起,显示着一个——

未知号码。

我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坐在冰冷的床上,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看着那嗡嗡震动、嘶鸣不休的手机,耳朵里还回荡着那缓慢而持续的敲门声。

甜香似乎又隐约飘了过来。

梦……真的醒了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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