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事情的由来
这是2017年的故事。
打开地图查看普洱市,在墨江县与宁洱县之间有个地方叫“把边”,这里有条江,在哀牢山与无量山之间流淌。在把边附近这一段,被称为“把边江”。放大地图,沿江而上,在地图上测一下距离,大约在五十到六十公里之处,江还是那条江,名却被改称为“新抚江”,那里有个叫船口的地方紧挨着公路,整段江几乎都没有村庄。属于“野生”河段。
把边江其实就是哀牢山与无量山之间的一条河流,河段的命名全是依当地的地名来命名的,再上面就叫“川河”。而把边江再下去,与泗南江和阿墨江汇合,便叫做李仙江。
如果用个橡皮船沿江而下,那一定是一种很惬意,很快乐的幸福体验。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付诸了行动。
“五一”的时候把边江水小,我们去江里面玩,走到江中间,水才没过腰身,这点水量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可以不当回事,来回的游也不成问题。即使翻船,感觉也可以在水里站起来。
大家都觉得坐船漂流应该很美,然后我便去网上买了一个三米的橡皮船,都是“豪华”版的,拉丝底,加厚型的,根据我的经验,配了两块加厚的座位板,前后舱各一块坐人。
感觉配置是可以了,只待有朝一日能付诸实践。
五一过了便只有等下一个大休了,结果一等等到了国庆大假。
没法,我计划是至少五人,有六人更好。我等了五个月,不断在朋友圈里招兵买马,鼓吹这次漂流应该有多快乐,然后自己也在不断地给自己鼓劲,加强自己必须漂流的信心。再说了,船都买来了,不去试试,怎么也放不下心里的那块“石头”。
人员配置是大大的缩水了,九月三十日还有两人勉强同意跟我去漂江,到了十月一日,只有我一个人出发了。
我一个人拖着那个两轮小车,这个小车也是为了搬运船只及工具从网上网购的。车上拉着橡皮船,打气筒,帐篷。双肩包本来是背着的,但感觉拉着方便,便一起放车上拉着走。
走在街上打的,的哥都问我要去哪里赶集。这装束,完全象那些到处赶集卖货的小贩。
临走时,朋友不放心,还打电话来劝我,一个人就不要去了,等过几天有空了,再一起去。
我也无奈了,再等下去,我感觉我脸上无光似的,都等到现在了,那个船,买了这么久,还没开封过呢。
为了面子,还是我自己去吧。
从普洱坐镇沅的班车,会路过一个叫船口的地方,如果那里不方便,我就去古城住下,第二天再开漂。一个人出发,尽量选少搬运的地方下水,这两个点可二中选一。
去镇沅的班车很方便。我的船塞进了客车的后备箱里,上面压了两层鸭苗。估计是要带到镇沅卖的,都是水上漂的东东。
还有一个选择是在宁洱的梅子住下,但梅子离江边有点远,不方便,这个方案被我自己否了,但我忽视了一个细节,当初选梅子作出发点,是把梅子当做补给站的,在梅子可以补充食品和水。还有古城也可以当补给站,这一切,都被后来的临时改变而彻底改变了。
客车师傅是热心人,装车的时候他帮着装,知道我要去漂江,所以,过了梅子,天色还早,继续前行,到了船口那一段他说,再上去江边离公路越来越远了,还不如从这时下水方便。
我觉得也是,把船往公路下一丢,离江边就不远了,便于搬运。
第二章:第一天的漂流
那时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能赶紧开漂就赶紧开漂吧,我听了建议后把东西搬下了车,然后一件件放运到江边,找了个滩头,开始给船充气。
江边的天气那叫真热,还闷。一会儿船充足了气,全身已经大汗淋漓了。
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要在水上漂了,工作热情是空前的高涨,打好气,把东西搬上船,绑好(注意这个细节),将船拉下水,然后赶紧跳上了船。
一个人驾船,只能是坐后舱板上了,你要左右兼顾,保证船头向前。
别担心,我有七十多天在水上漂的经历。但那是大家一起合漂,每个人都有分工,保证船能乘风破浪。一个人漂江,我自己没玩过,只能是凭着经验一个人充当了所有人的角色。
感觉还不错,船带着我向下游驶去,我一个人一条船在宽阔的江面上自由自在地行驶,那种感觉就象一个人在一个孤零零的星球上自由自在地生活。
两岸是青山绿水,我顺着江水漂向下游,心情好极了。
但是,好景不长,江里面也有陡坡的,遇到陡坡,船速一下子快了起来,还打起转转来。
我竟然忘记了掌舵。赶紧拿起浆,迅速使力,将船头拔正,让船与并水的流向一致。然后通过这个陡坡。
这个算不得滩,用了陡坡来,表示此段江面不过是水下降得快了点,江面相对来说还是平稳的,所以除了船速快了点以外,其它倒也没什么。整个船平稳地通过了。
但这段坡唤醒了我的本能记忆。我是在漂江啊,可不是这么玩的,记住一个原则:生命至上!
那么,要怎样才能“生命至上”呢?那就是要明白,你是来玩的,不是来冒险的,任何可能带来危险的举动都值不得去尝试。
问题是,我已经回不去了,这个坡一下来,再想把船拉回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船已经进入了峡谷地带,更大的风波将由此而起。
漂江的特点是水量大,冲力足,山区地段的江面都是一级级地下降,而每下一级,都有一个滩,你要漂完全程,你就必须走完整个江面上的所有滩头。江面宽的时候,船还可以保持平稳,但一下滩,全凭全船人的技术与意志,要把船头对准浪来的方向,一旦船身被打横了,轻轻一下,就会被浪把船掀翻。
滩头是分级的,但如果一个人驾三米船的话,就算是最不危险的一级滩,都可能将你的船打横,然后掀翻。
不说了,听见了江水的咆哮声,要过滩了。
船速迅速加快,我一下子全身进入了状态,握紧浆。
这个船的好处是左右都有插浆孔,能让我一个人使两把浆。但是过滩时,一般是左右各有两个浆手,船前面有一个人负责在浪来时将身体前压,用于平衡浪对船的冲击,浆手呢,听后面舵手的指挥,负责调整船头的指向,漂江不用使力向前划,江水会冲着你一直向前走,除非是遇到回水。那时才要使力划出回水区。一般情况下,浆手听命于舵手的号令,主要目的是将船头顺着水流的方向摆正,遇到浪头,便要将船头迎着浪冲上去而避免被浪将船打横。
但在山区,水道受两岸山型的影响,往往是水向下冲去,直接冲向岸边,然后猛卷回来,突然来个向右或向左的急转弯,你咋办?
回达是,先看浪,岸边卷起的浪反扑回来时,你的船头要保持正对浪的方向,浪一过,第二个还没上来时,立刻划船转弯,驶离弯道,向下游漂去。
一个人要完成这个动作,简直是高难度的表演。
船已经冲下去了,向左转,但冲向岸边的水激起的浪,已经扑过来了,打左浆,将船迎向浪头,然后打右浆,船跨过浪后,赶紧双浆使力,快速漂过转弯。这次过得还挺溜的,安全地过了第一个急弯。又进入平水区。
后悔不?后悔也来不及了。两边都是高高的悬崖,人是爬不上去的,我知道,翻过山就是梅子镇,但现在要翻山,恐怕不容易,山上除了悬崖,便是密密的灌木丛,想在灌木丛中行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选择是继续向下,顺江而下。
好多人有在景点里漂流的经验,顺水而下,不用掌舵,船身碰在石壁上,或者一路飞溅的浪花,都会让人兴奋得不能自己。
因为河流的水量相对较小,对船的冲力也不是那么大,再说了,有安全员站在河边,掉水里顶多是湿个身而已。
江里不同,江水滔滔,暗流密布,带着船往下冲,而橡皮船漂在江面上,重心又较高,很容易就被浪掀翻。表面上看起来,江面似乎很平,但坐着橡皮船在江里漂,有时候你会看到自己深陷在浪谷里,而浪头打过来,基本上会盖过半个船舱。所以漂江时,在船头那个人,其实是很需要勇气的,浪来时你一退缩,浪会把船打横,一般船的长度是三米,要掀翻需要很大的浪,但船如果打横了,一般船的宽度也不过一米五左右,很容易就会横翻。所以漂江很怕浪把船打横。
过了滩,一般要歇歇,定定神什么的。进入平水区,看准旁边有什么可抓的,大都是长在水中的红柳,抓住后紧紧不放,然后就把船给定住了,想喝水,想吃东西?我才发现,自己都没带。应急的有一块压缩饼干,现在这种情况,指不定哪天能冲出去,也就不敢轻易地打开吃下了。危机来了,我怎么分配食品。
天色还早,我决定先不开包找吃的,先过下面这个滩,然后,今天是不能再走了,心悸,还有力气也快使尽了。
一个长滩,看得见水面江面上抖,上下起伏。
这是十月,与五月比,简直是天地之别。五月还是旱季,水小到你跳进水里水都冲不走你,而十月就不同了,洪水期的江面波涛汹涌,暗流乱窜,看似大江向南流,其实整个江面上水道是有分别的,找不好水道,不仅危险会增加,更麻烦的是,会把你带入更危险的境地,当然,水道是相交杂着的,一旦冲滩,你要有能力按着自己选好的路线,在水面上勇猛前行,不要让水流带着你乱行。
看准了水道,我想从中间冲滩,这样能尽量减小被带到岸边被回头浪扑打的可能。但中间水的流速很快,需要我头脑清醒地随时调整好船头,避免翻船。就这么定了。
进去你才会知道,那个浪几乎要你抬头才看得见浪尖。因为你此时被带入浪底,整个船四周都是水。浪一个接着一个地想把船打横,这是自由行船时最容易出现的情况,而你,要拼着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技术,调整船头,迎向浪尖。
周围都是水,你正在浪底上,整个船被水流夹着向下游冲去。一个大浪打来,漫过了半个船,而我整个人被抛起。放心,我是训练过的,脚塞在船底下船边的缝里,手死死抓着浆,度过了第一次冲击。然后船又重重落下,我便一屁鼓坐在舱板上,舱板吃受不住力,咔嚓一声给坐裂了。(没断,后来因为这块板,我两千多的船,只卖回一千三百块钱)
船继续向下游冲去,一浪接着一浪,要领我前面讲过了,现在要的是力气和冷静,到最后,船里已经被水灌满了。我反而心安了,因为船速因为船舱里有水而慢了下来,但我对船的操控能力也就减少了许多,重船划不动。
不能再走了,好在这个滩也过了,我在岸边系住船,发现也没带任何容器,还好,我儿子觉得我戴上会很酷,去丽江给我买了顶牛仔带的那种皮革帽,我就当做是户外装备给带着了,现在只能拿它来当瓢用了,效率还挺高的,一会儿就把水舀出去了。
按说,把船翻过来,水不就流出去了么,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一个人,那么一船水,很重,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翻不过船来的,再说了,江两边没一块平地,你去哪里翻船?只能系住船,在船里往外舀水。
我准备扎营了,虽然天还早,但估计已经是五点多了,再找不到营地,我可能就要在船上过夜,那将是一场灾难。
所以还得下去。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把边江的河道其实很窄,两岸都是高山,将水挤压在窄窄的河道里,即使雨季洪水期,最宽处也不到百米,而狭窄处宽度也就二、三十米。洪水挤在狭窄的河道里,抬高了水位不说,平时看似平缓的水面,现在变得波浪起伏,船在江面上,除了尽力稳住方向外,其它的一切都变成了那句成语:随波逐流!船与滚滚的江水一起急速往下冲。我想象出前次我看见的一个小溪中,一只蚂蚁爬在一片树叶上,在水中上下翻腾。而我,现在不过是蚂蚁的放大版。
除了看航道,把住船,你还得往岸边看。我必须尽快找到一块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做今天晚上的营地。
紧张是没必要的,因为已经绝望了。又冲下一个滩头,发现有一个更大的滩在下面,我不敢再冒失地往下冲了,先把船停在回水区,然后下船看了看,那个滩是大,但好在涨水,原来是河岸的地方,水已经漫了上来,成了水面,但这个水面上是长满了柳树的。
在主水道与柳树之间,有一个水道刚好够船行走,但水远没有主水道那么急。我便解开船,慢慢地驶入了这个小水道,结果,水倒是不急,基本上也就是浅浅的一层水,下面全是石头,刮得船底“嘎嘎”直响,听天由命吧,我带了被船工具呢,而且拉丝底的船有个好处,即使船底刮通了,也不会一下子就沉船。
就这样轻松地过了,然后把着船继续往下走,在一个地方,眼前一亮,我看见了一片小小的沙滩,迅速将船划了过去。跳下水,把船定住。
脚踩在岸边的沙地上,你得把船拖上岸,一使力,脚便被泥焊住了,穿的是双网购来的买二送一的凉鞋,硬是把鞋带都差不多拉断了才把鞋子从泥里拔了出来,移步,然后站在高处把船移上来。
第三章:宿营的一夜
今天幸运的是没翻船啊,我得益于我曾经有过七十多天的漂流经验,算是训练过的人了。要不然,转弯时船碰在岸边岩石上或是被抛起来在浪顶上旋转,都极大可能会翻船。虽然好几次不停地在水中被抛起落下,船身也不停地冲击着岩石,但翻船这种情况没发生,也算是幸运了。
讲一下小常识,如果在急流里翻了船,小河时你尽可以湿着身站起来,玩够了再爬上船,然后再继续你的漂流。但在江里,一旦翻船,你要学会自救。一般的漂流船,沿船边都绕着一圈围绳,船翻时,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爬住那根绳子,然后将另一只手腾出来,插入绳与船之间的空隙中,与船绑成一体,就这么简单,要命时更多的操作都是多余的。你不能离开船,就算船带着你在江中磕磕碰碰的你也不要离开船,一般失去控制的船过了滩以后,便会在下游的回水区里停下来。
当然,有几处特殊的地不适合,比如乱石密布的长滩,瀑布,坝前滚水区,我是不建议去冒险的,我这里讲的是常规自救,太危险的地方,不要轻易去冒险。
再说一下滚水坝,有些地方为了抬高水位,会用橡胶做个坝来拦住河水,水从坝顶流下时,坝前就会有一个滚水区,那个浪与水流方向相反,会卷回水坝方向,看起来就是水往河底流,浪从水面回卷回坝端,这样形成的回水区不是平面的,而是上下在卷动的回水。
一旦进入这样的区域,会非常麻烦。有一次我们也冲进了这样的卷浪区,六个人划了差不多一早上都是在坝前打转,后来还是切着浪边硬划了出来,看着不危险,其实要人命就是说的这种卷浪。一般人,过坝前先看一看,如果有滚水区存在,就不要冒险了。如果在这种区域出现事故,我后来想了想,如果要救人,把橡皮坝划烂,水位一低,卷水区就不存在了。但如果个人在卷水区里怎么办?还是那句话,抓住你能抓住的任何漂浮物,不要紧张,露出你的头,改变呼吸节奏,深而缓慢地呼吸,这样可能会救你一命。
还有,护具也是很重要的,有一次我在怒江里落水,还是枯水区呢,我卷入水底,头碰在江底石头上,等上岸后才发现自己头盔上都被碰了个凹坑,要不是有头盔的话,恐怕我在水底就起不来了。
而我这一次,一没带护具,二没带食品,本来的意思是在江上漂着玩,没想到,五月的水情和十月份完全是两回事,今天落到这般境地,纯属冲动的惩罚,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是不会来的。
而有一件更幸运的事是,我没带朋友来。不说了,想想都后怕。
这块沙地是呈微倾状的斜向江面,长条型,大约有十几个平米,除了些许枯枝外,倒也很干净,我是很满意的。又没带睡垫,隔着帐篷躺在沙上,肯定比躺在碎石地上要舒服。
我把船拖到沙地边上,翻个底朝天,把舱里的水控尽,船底也就成了我的摆物台,
将物品绑紧是个基本功,现在那些东西都没损失,包括小拖车都还在。那个背包,说是防水的,这会里面都被水浸透了。
手机湿气重,不敢多用,上面老是显示我插着耳机,还乱跳。只好赶紧看看地图就关机了。
充电宝灯乱闪,就是不充电。
以为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可以换,但一看全湿了。
不过,有个好习惯是会让人绝处逢生的,相机装在仅带的一个防水袋里,毫发无损,但不敢再用,怕沾到水就废了。
还有打火机,用塑料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竟然还包着香烟,有抽烟这个坏毛病,我也无奈了。为了能吸上烟,倒是做了特别的防护,打火机还能打出火来。
支起帐篷,算是有了营地,接下来便是解决补给的问题。除了一袋压缩饼干,其它什么也没有,而饼干是那种能分开的,每小块有两三公分大小,共有六块。
本来我是准备在古城或者是梅子镇上住一夜,准备好补给后再漂江的,没料到脑子一发热,把自己当成了游客,以为到了晚上还可以住旅馆,吃饭店呢。
现在问题来了,水呢?除了坐车时喝过一瓶矿泉水外,也没带多余的水。找了找,幸好我带了个铝制的圆柱水罐子。
我在江边沙地上找了个地,然后用手加上木棍再加上我带的小刀一起用上,开挖一个水井。
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沙地上你一往下挖,渗出水后,越往下挖越麻烦,边上的沙会不断地塌下来,然后坑便越挖越大,而为了得到足够的水,你得不停地往下挖,最让人难受的是,有时你挖到腐土层,那水便带着一股醒味,根本喝不成。不过,这次开挖点选得好,不断塌方是正常的,我也懒得找些细棍来加固井壁,一直挖到我的铝瓶子能立着放进去,我就让水慢慢从铝瓶的口里流进去,灌了一瓶后放在石头上,让瓶子静置,让水沉淀。
人不能闲着,找些柴火堆在江边两块石头之间,然后点燃。
火烧起来后,把铝罐放在火上烤,慢慢把水煮沸了。用棍子从火里夹出来,扭上盖子,然后拧着盖子上的圆环把罐子放到江水里冷却到合适的温度。打开后就成了我的饮料。
饼干是不能全吃完的,明天怎样还是个未知数,所以不能全吃了,吃一半也是很危险的,万一还要走两天呢?
这样吧,分成三份,也就是今天只能吃两块。明天再说明天的事,但有备无患我还是懂的。
两块饼干当然要吃出一顿晚餐的样了。于是便咬半块,准备喝半瓶水。
但那水喝了才知道,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我怀疑是上游乱排放沉积下来的臭味,直接用江水,我怕那水更不适合饮用,还是将就喝这“井”里打出来的水吧。
但即使忍住了味道,这水也没沉淀干净,喝几口后,下面全是泥沙,然后只能是倒掉泥沙,在江里洗过瓶子后,又慢慢地在“井”里加满水,再放到火堆上烧沸,放到江里冷却,又喝下去。
喝了两次,两块饼干吃下去了,便懒得再烧。找了几根大点的木头把火烧旺点,准备过夜。
火堆不宜离树林太近,因为一旦风起把火吹向树林,引起山火就麻烦了,尤其是人睡着以后,你是不可能时看着火堆的。
但营地如果不生堆火,心里没有安全感,虽然我知道现在把边江沿岸出大型食肉动物的可能性很小,但有个火,可以让人感到还有希望。
我这堆火烧在石头缝里,离最近的树有好几米,而且江边的风也不大,不会一阵风吹来火星乱飞。但是后来感到烧着也没用,一不能取暖,二无食品来加热,也就没兴趣再加柴火,慢慢地也就熄了,
本来有火取暖是天大的好事,我全身上下都是湿的,本想就着火来把衣服烘干,人坐在火堆旁,懒洋洋的滋味是很幸福的感觉,但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切美好都将在夜色中淹没。让你在黑夜里绝望。
江边最不缺的,大约就是蚊子。
开始你还可以动手打掉一两个,但很快,一群群的蚊子向你围过来。
这个我有经验,当年我陡步,睡在一个铁路桥下,那一夜也是蚊子集团式的向我扑来,我喷光了所有的某国海军陆战队用的驱蚊液也无济于事,(伪劣产品害死人啊),最后只能将整个人包在一块行军布里露出点呼吸孔,那蚊子竟然连鼻子都不想放过。搞得我到了天快亮才迷糊睡了过去。
所以这回我不相信什么驱蚊液了,直接带了个轻便帐篷。
蚊子越来越多时,我赶紧钻进帐篷里,然后心里有点自得,就让你们在外面哼哼吧,我要睡了。
我基本上每个包里都会有密封的打火机(取火棒)、电筒、小刀。每次外出我都是先列个表,装上必备物品,但电筒、小刀和引火物是多余的,也就是清单上有,我多加进去,清单上没有,包里也会有。当然,经常不出门,有时候也就会丢三拉四的,但这次出来,根本没计划,包里却是小刀、电筒打火机都有,甚至阴差阳错地顺手拉了个铝罐。也算是具备了基本的生存工具。
躲在帐篷里当然好,但是睡不着啊,天一黑,江边上的温度就降下来了,全身是湿的,当然便越来越感到冷了。包里还有一套快干服,但被水浸过,也是湿的,想了想,毕竟是浸过而不是泡过,含水量相对来说还是低的,拿出来换上,然后把穿着的牛仔裤脱下来,晾到石头上。做完这一切,赶紧回到帐篷里,盖上一块湿的行军布,斜趟在隔着一层帐篷底的沙地上,仔细想一个问题:怎么办?
打开手机看了看,这五十几公里其实是把边江最险的一个江段,两岸山型陡峭,乱石林立,灌木丛生,几乎无人居住,
弃船登山,一无路可走,二没食物支撑,我能走到哪里去?
处境险恶,又冷又饿,对未来不确定的考虑,整个人便开始发起抖来,那是一种不能自制的发抖,差不多要把自己弹起的那种抖。
一个不愿意但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终于在大脑里摆到明处了,那就是明确告诉自己:你可能死去!!!
怎么死,上山,走不出去,漂江,我几乎没了勇气,那么死亡呢?
我不敢面对,但这是很大概率的事件,你得仔细考虑。
我的好处就在于这点,应该考虑的事,我会冷静下来思考每一个细节。
(以下章节纯属大脑里思考的事件,可以不看,看结果就可以了)
绝望么?倒也不绝望,只是后悔自己太冒失了,但现在要为我的冒失来做个弥补,
方案一,看见江边有路,就弃船行走,不再漂江了,由陆上返回。不确定有没有路,但确定还得往下漂。
方案二:弃船,沿江行走,这个方案才冒出来,我自己都笑了,能在江边乱石上行走,还不如坐在船上漂呢。
折衷一下,明天继续漂流走水路,能不冲滩尽量不冲,沿江边拉着柳树枝一点点移下去,尤其是乱石滩,可以先放船下去,自己拉着船绳慢慢过滩。
这个方案是可行的,但在水上,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不幸遇难,我怎么办?
把边江下去是几个水电站,如果我死了,不卡在石缝里的话,顺江下去,可能在第一个电站就被拦渣网拦住了,万一人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将我的遗体当做无主尸体处理,那样我的家人就会找不到我了。而我的身份证也不是普洱的,所以我得写个说明塞在身上。另外手机没信号,朋友肯定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现在说也来不及了,干脆打开手机,把所有的密码都清空,备忘录上写了一段,然后又把几个常联系的号码也一并写上了。写好后装在防水袋里,告诉拆开防水袋的人,所有你捡到的东西都属于你,我只需要你报信,给这几个号码中的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
想到自己要死,抖得更厉害了,但一切都安排好后,竟然一下子无所谓了,从那天开始,我基本上不会因为想起自己要死而恐惧,反而感到自己要死了,应该赶紧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人生是这样美好,我应该勤奋工作,就是那次拉下的病根。
安排好了,我打起手电准备到帐篷外面抽根烟定下神,钻出帐篷后看见我那条晾着的裤子上,密密麻麻地停留着无数的指甲那么大的小蝴蝶,整条裤子看起来象是白裤子。此情此景,想到自己生命剩下的也不多了,在这茺山野林的地方,连个送行的都没有,有点凄凉的感觉,但来不及悲伤,蚊子又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赶紧钻进帐篷里,本以为露个嘴在外面应该可以,但边抽烟边被蚊子不停地扑在嘴上,赶紧匆匆了事。我都要死了,蚊子竟然还不放过我,想想还是裤子上的那些蝴蝶好,还知道来给我送行。
送个捶子,那是因为裤子上有汗,汗里有盐,蝴蝶是来吸盐的。
不得不躺着,睡又睡不着,然后脑子里异常清醒地能因顾起我小时候的事来,感觉自己愧对人生,愧对亲人朋友。活着跟人争名夺利,与家人较劲,还妒嫉他人过得比我好,而现在呢,一个人就这样死去,以前的所有都在这了结了,还争什么争?反回来,我应该趁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善待家人,亲人,朋友,做一些对他人有利的事,不计较他人对我的评价,自己好好做个快乐阳光心胸坦荡,有境界,有理想的人多好。
可惜一切都可能来不及了,明天我可能将要死去。
然后竟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也许,叶落归根吧,我竟然想起小时候我母亲曾经抱过我。
(思考结束)
打定主意了就没事了,明天活也闯死也闯,反正都是从江上走,是死是活,一靠运气,二要全凭自己的能力与勇气。靠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处理好了死的事,现在要用尽自己的全力来搏得自己的生!
一切后悔都是无济于事的,准备行动。全力以赴!
只等着天亮了。渐渐地,衣服被我自己的体温给烘干了,感觉不那么冷了。
现在只想静静地睡一会,等天亮了就是生死大搏斗。
后来我后悔的是,我没在船头上安一个行车纪录仪,想是想过,主要是没想到会有后来这么多的事,以为追浪逐水的事,不必要录下来,想玩以后再去就是了,于是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要是录下来,我就牛了,船在浪里起伏,周围一个个浪向你打来的情景,我是不想再体验了,除非有队友一起合作,但是从那以后,我真不敢再开口邀请没训练过的朋友一起去漂流,那怕是河里我也不开口。
一句话我后怕,不想牵连任何人去冒险。
从未有过的坦然,天刚放亮,我起来检查一下橡皮船,这船质量真好,昨天从那么多的石头上划过来,底部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整个船的充气也还很足,用不着补充。
收好帐帐篷,把火堆用土埋上,尽量将沙滩恢复原状。还剩下的四块饼干也不留了,全部就着冷水吞下,然后收摊走人。
第四章:冲出峡谷
穿得整整齐齐,暗示今天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万一发生不幸,我要留下一点最后的尊严。
船一动,一切都变得现实了,来不及多想,直接把船划到江中间,那里是主航道,水急,但浪不大,一路冲了下去。
昨天我看过地图,今天可能有人的地方是一个在百度地图上标注为“老罗家”的地方,我冲到那里后,如果方便,我就上岸,找辆车去宁洱县的德安或者是墨江县的景星,因为地图两个点离那里最近。
一切都准备好了,无所谓生与死,用尽力气冲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河道并没有昨天那样的急弯,反面是一路的顺水,有几处跌落,起伏不大,搞得自己倒象是去哪个景点里旅游一般,享受着船在江上颠簸的乐趣。偶尔船被冲向岸边,便赶紧用浆一划,轻松就转过了拐弯,似乎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惊叹。
我昨天还急什么呢?
然而,航道也不是一条直线般的在一个平面上。船在江中走,我得全神贯注,时不时拼着力修正着航向,最麻烦的是,每一次过滩,都会有想象不到的坑突然出现在眼前,虽然早已习惯,但当你的船头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时,你要避让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冲进坑里。
如果船头有个人,要吧起到配重作用,船落入坑中时,他要牢牢控制住船的重心,把住平衡,然后船从坑中昂起头时,他要迎着浪身体往前压,以抗衡浪对船的冲击,还是那句话,不要让船横着迎浪,也要避免船在坑底打转。
有些坑你是看不出来的,一般都是发洪水时,水面超过了江中的石头后,在石头后面形成的,水一大,你远处看到处都是江水,而那坑就藏在水下的石头后面。
昨在我就被坑了,今天一是无所谓,胆子也大了,以前漂江的经验慢慢也本能地回忆起来了,所以,遇到坑也就迎着上了。
这一迎,就把命给救了。
跌进坑里时,一是要保证船头迎向下游,这需要力气,要拼着力量打浆。二是打浆时一定要顺着水流方向,顺势冲出坑。
只要船头正,迎着浪冲,船就能跳跃般地从坑里爬上浪头,然后从浪头上冲出去。
还有一个是心理恐惧,船在坑底,似乎四周全是洪水滔滔,自己一个人一条船落在坑底,你觉得会无助,孤独与绝望。
如果你不用力向着你预定的目标划,船便会根据浪的冲击力,来作出方向的改变,这样的结果就是船在浪的冲击下被打横,然后再来一个浪,将你的船打翻。
船底的左右横向也系着一道打着结的绳子,那是以防在江中翻船时,你可以用脚蹬着一侧船沿,然后拉住绳子,在水里将船再翻过来。
但如果在过滩时翻船,你根本没机会把船翻回来,只能紧紧拉住船侧的绳,随波逐流。直到船进入缓水区后,再把船翻正。
一个人经历几次跳坑后,力气也差不多使尽了,虽然坑有大小,但操作要领是一样的,而且都要使很大的力才能完成整套动作。有点精疲力竭的感觉了。
天没下雨,也没出太阳,阴阴的,江面上有些冷,不知是穿着湿衣服还是紧张,也或许是饿了。不过,一切都无法改变,一没食品,二没水,选择也很简单,要么等死,要么拼生。
冲过几个滩后,江面渐渐地变宽了些,转过一道弯后,我听见有些油发动机的轰呜声,远远地看见有一座桥横在江上,左边的山坡上,竟然还有一个村子。这便是地图上标着的“老罗家”
我把船停在岸边,先找水,看见有一股水从江边的地里流出来,很清,也就不管不顾地先来了几口。然后坐下来休息。
走到村子里去问问有没有吃的?我看看村子在离江边好几百米的坡上,便不想费力气去爬。想等着万一有人在地里干活,好问一下,但整个江边地里也没见一个人,刚才的确有卡车从这里开出去,几间屋顶上不冒出炊烟,
要放弃,现在正是机会。我可以在村里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吃饱喝足后再想法回到普洱去,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然而,这大约就是我的一种天性。生的机会摆在眼前,我犹豫了。再下去不久就到把边桥头了,现在放弃,以后我会对这场漂流耿耿于怀,而且漂流改为陆行,便得重新应对陆行带来的种种不测,虽然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先想当然,在回避一种困难时,总把另一种选择描绘得无比的美好,从而绕开眼前的困难。
但你不经历过,怎么知道陆行就一定顺利呢?当时我从船口下水时,不也是尽想着好事,连水都不带一瓶就开漂了么。
权衡了半天,觉得反正漂都漂了,那么多滩也冲下来了,不在乎再冲几个滩。死亡恐慌惧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我需要一个完美的结果而不是半途而废。
闲话少说,往下冲。
我怕我又改主意,干脆上了船又开始了漂流。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逼着自己再去冒险的勇气,好象就是每个人藏在心中的最后天性。那是超越思维的本能。想不通时,本能就起作用了。
这个不是鲁莽,鲁莽是胡思乱想后毫无目的的乱窜,而本能是心底最后的抉择,是理性思考后的自由判断。
我选择漂下去,其实就是不服输的性格在作怪,我漂都漂到这里了,虽然恐惧,但漂下去,才是我最后的尊严所在,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我们都是些普通人,都在琐碎而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打发着时光,也没机会展臂一呼,表现自己的家国情怀,或者站在万人汇聚的讲台上,给别人上人生哲学课,我的生活可以说是碌碌无为。
但每个人的生活其实是由心底的理念支配着的,只是事不临头,没机会展现而已。一旦要作出生死抉择,这个选择肯定是与内心的个性有关的。
比如我就生怕我一弃船落跑,以后回到我生活的圉子里,别人一提起我的这场经历,不是认可而是耻笑。那我就没脸面再混了。
在生活中,别人可能做不到你那么优秀,但别人可以笑你哪里不优秀。社会需要标签,但人人都不喜欢被打上“丢脸”的烙印。
所以,我不能放弃,因为我的内心开始冒出一个更强的声音胜过了“逃命”的念头。那就是我必须保全我的脸面,不要回到人群中让人耻笑。
后来想想我的思想也太肤浅。本身你就去干了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就算把船丢了走着回来,也没几个人会对这事有多少指点,顶多就当成是一次郊游而已。晚饭后到公园走走,你管他有什么结果,就是走走。思想复杂,活得也就太累。
从小到大,我们总掂记没得到的,忽视自己拥有的,这是个严重错误,没得到的,你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而忽视了拥有的,拥有的也可能失去,所以,应该珍惜已经得到的,再去追求还没有得到的,如果得不到,那就算了,反回来好好爱惜拥有的。
江面变宽了,太阳也时不时的从云里冒出来,照在身上感到很温暖。船在宽阔的水面上漂流着,让我感觉昨天如恶梦,今天才是天堂。
两岸的青山不断地被我甩在身后成为记忆,而眼前,则是新的风景。
这回倒是象想象中的漂流了。坐在船上看风景,享受漂流的乐趣,
然而好景不长,我听到了大滩的水响。
漂流中你是不可能预知前面的滩有多大,一般都是听水声,根据水声来判断滩的险恶呈度。虽然不是太准,但听到水声狂乱,前面便肯定有大滩。
人多时,你可以先走到岸上观看水情,再决定能不能过滩,但我的劣根又冒出来了,心中明明知道前面有滩,竟然因为下船走在岸上太累而放弃了观察,一头子扎进了浪里。
水急啊,而且这个滩是又转弯的,先是急急地向左猛拐,紧接着又是一个右拐。
先是左弯,水带着船便直直的冲向岸边,直向岸边的乱石冲去,船是控制不住了,只能尽量打右浆。让船也迅速转弯。
不是说要迎着浪冲么?问得好,但你想,那浪是哪来的,是水冲在岸上返扑回来的,很大,你船头冲过浪后,你的船要去哪里?
在充分的技术保证下,一个漂流者,最好的素质是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浪压过来了,横打在船侧边上,我感觉再来一下船可能就要翻了,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此情此景,听天由命大约是最好的选择。
一浪接着一浪,船便开始颠簸起来,最危险的事发生了,竟然开始打起转来。这样也好,顺势而为吧,但失去控制的船就相当于把自己置于死地,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活都活到现在了,不能放弃。
当船又转了一个圈以后,我看准水向,猛打几把左浆,浆船头调正了,然后双浆一使劲,船便顺着江水向下游冲去。
很快,又要拐右弯了,我看看那翻卷着的横浪扑打着江边的岩石,已经没有任何思考余地了,所有我身上的细胞,都准备用尽全力去那个转弯处再搏一次。生死荣辱,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目标只有一个,冲过那个拐弯。
生活里每一次失败,我都会失落好久,自责,承受,悔恨,
但人生中每一次拼搏,不一定都会成功,如果每一次失败都让自己消沉而对未来无望,那么,失败会堆集越来越多,人生便会越来越消沉。
所以,过了的,无论荣辱或得失,都应当放下,放下了就坦然了,人也就越活越轻松了。
只对下一个目标负责,这是漂流的原则。
我开始学聪明了,将船沿着河的右岸慢慢漂下去,这样,等一会右拐时,等冲到左边时,也许还没碰到左岸的卷浪,我的船就已经漂过拐弯处了。
好主意,我为我这聪明的想法而感动。
离转弯越来越近了,船开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鼓足劲,冲过去以后就找块地休息。
于是坦然向下游冲去。
不对,咋船底又碰到了石头,我回过神来偷瞄了一下自己的右边,原来是一个石砾堆成的石坎子,石砾从江里一直缓缓地延续向上,形成一个缓坡,我的船竟然在这石滩上搁浅了。
天大的喜讯啊,我用浆碰了磁,发现船已经靠岸了,只是因为有水,我没发现这里是个缓坡而已。
那么就下船吧,不用再去冲那个右弯了,刚刚才对自己鼓好的劲,倾刻间就放松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总之这次是无比的轻松。
我系好船,向石滩上面走去。
水大时,石滩是被水漫过的,而水稍小一点,这一片石滩就露在外面了,滩上有两个人背着小篓子,正在石滩上翻“爬沙虫”。
爬沙虫,学名叫“鱼蛉”,幼虫生活在水中,藏在石头下面,当地人把捉爬沙虫当做一项副业或当做野外的一项游戏项目,没事就在砾石滩上翻虫子。
这个虫子别看又黑又傻的样子,饭店里卖的还很贵,如果是客人到饭店里想吃这虫子,要先问清楚是一盘的价还是一条虫的价。否则到时候一结帐,可能会造成误会。
不过,好象大多外来的游客,敢吃这一盘看起来黑乎乎的虫子,是很需要勇气的。
我与两个老乡搭上话,他们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说你居然来玩了,为什么不接着从那浪大的地方冲过去,那样才好玩呢。
我无语了,我的技术限制了我对大浪的热爱,但我不说我甚至对浪有恐惧了。
不要小看老乡的技术,他们捉虫的,经常是用个轮胎就可以坐着在江上自由地漂来漂去,我一向是知道“高手在民间”的,比始骑摩托,在乡间路上跑,外地人没几个跑得过当地老乡的,有的地方看着没路,人家老乡骑着摩托就象是走在宽阔的马路上一样自如。
当然,坐轮胎冲浪,因为身体泡在水里,有阻力,重心也低,反而更安全,只是身体碰在石头上容易受伤。
而橡皮船是漂在水面上,重心高,冲力大,很容易就翻船。
不过闲聊时不必在技术细节上较劲。我只是打听了一下下面还有没有这样的滩,他们轻松而自豪地告诉我,有啊,“怕铁河”那里滩比这个还大。
这才是我需要的信息。
我与他们又闲聊了几句,便继续往下走。
从江边绕过了那道很险的右弯,继续漂流。感觉心情一下子舒缓了许多,心情大好,在江面上划着橡皮船,渐渐地忘记了恐惧,那种在荒野里行走带来的快乐慢慢占了上风,对船的控制也就放松了许多。我知道再下去江面会越来越宽,而且,江边上似乎已经有公路了,我随时可以上岸,虽然那公路可能是采石厂之类的简易公路,但有路当然就不会没人路过。
知道下面还有个险滩,我当然要竖起耳朵,注意水声的异常。但漂了好半天,水一直很平静,自由自在的感觉让人差不多忘记了自己曾经死里逃生。人就是这么容易转变。这样好,过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把握好眼前的一切就是对自己负责。
那个异常而巨大的声响传来时,我离那个大滩还很远,
这么远就能听到河水翻滚的声音,说明那个滩的确很大。
但是我不会鸡蛋碰石头了,我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希望自己能平安活着回去。人生真美好,我要好好活着,爱生活,爱周围的人,用热情去拥抱每一天,总之。我将珍惜自己的生命,过好余下的每一天。
别多想,先想想怎么过滩吧。
我把船划到了左岸。因为那边也是个石砾滩,和刚才遇到两个老乡的那个差不多,不行的话,我将船拖上滩,越过滩头然后再下水。
还离着四、五十米,就感到那个滩头上白茫茫的起了一层水雾。简直象是一堆烧热的石头上被浇上冷水的那种感觉。
估计是修公路时有石头滚进了江里,那些石头将河道打乱,水在滩上乱窜,拍打着,怒吼着,卷起一个个巨浪,令人生畏胆寒。
我立在岸边看了好久,这样冲进滩去,必翻船无疑。关键是,人被卷进乱石堆里,一旦被卡住,恐怕游出来的机会也很渺茫。
昨天下滩时陷在浪底,就感觉到了那种呼吸不出来的窒息,人在受困时,连呼吸都会困难,尤其是浪扑过来时,要想自由地呼吸,也是不太容易的。
如果被石头夹住,水一冲,怎么保证呼吸都是个问题,也就不必考虑怎么游出来了。
如果没夹住,让身体在水里自由漂流,时而抬头呼吸,倒是可能,也有这种技术。但万一一撞就撞昏了呢?
我是一没带头盔,二没穿救生衣的,现在总结一下,就是“作死”的节奏。
但现在我不想死了。关于死,我昨天已经作好准备了,但我其实从昨天起,因为不怕死,反而越来越想好好迎接以后的每一天了。
下去就是死。但我不想死。我就这么任性!
拖船?要知道我是很懒的,那滩上杂草丛生的,要拖到下游的江面上也是很费力的。
这个滩不长,但水很急,一个左急弯下去,水面就很开阔了。但面对这巨浪滔天的场面,我是不能再漂下去了,看都看得出,冲向岸边的浪都差不多有两米来高,你一个人如何把得住那橡皮船。
把船灌满水吧,这样下去可能会好点,但也不能保证不翻船。
不过,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人生处处有惊喜,你说我发现了什么?
当然是好事。
大部分的水都冲在主河道里,但是这里落差大,有些水等不及了,便自己从左边流走了,整个左岸江边上长满了红柳,而在柳树林中,有一条航道直通下游,根本不必要去绕那个弯,去冲滩。
你明明是来漂流的,咋就不漂了呢?是的,我为我自己的鲁莽而后悔,现在还来得及,人要做事,要考虑自己的能力,超越能力的事,你可以等能力够了再去做,但决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去做超越能力的事。我承认,我根本不能漂过下面那个滩。
我沿着江的左岸慢慢划行,当水变得越来越急时,我猛打右浆,水带着船不断地加速,我使劲全力要让船按我的意志走,
在水的力量和我的力量合力之下,船头一下子驶进了我看好的岸边长着柳树的河道。
虽说是次航道,但也是急流,抄了个近路,似乎流得还更欢快,不过这种航道的水都不太深,水底一般不太可能隐藏着大的石块。所以顺流而下,把正船头就行,不会有太大的浪来掀起船头。简直就是顺风顺水。一下子就冲了下去,仅仅是时而有些树枝刮得船身“嚓嚓”作响,但不碍事,一会儿船就到了下游宽阔的江面上。
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已经从峡谷里漂出来了,而且,全身而出,只是谁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已经重新定义了人生。
没滩的江面便是快乐的江面,我干脆连浆也不把了,爱怎么漂就怎么漂吧,反正我不在乎,于是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向下游漂去,甚至船头变成船尾我也不管了,就让它边转着边漂。
然后远远地看见了昆磨高速的跨江桥,看见了上面车来车往。我庆幸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我估计我以后不会再对这个社会有任何的怨恨。还是那句话,活着,应该开心快乐,而不是埋怨。
找个上岸的地方,但看看哪里都不合适。主要是感觉船太重,我生怕我背不动。总想找一个方便上公路的地方,所以边考虑边漂着,一直从公路桥漂下去差不多八公里(后来在百度地图上量的),才在一个叫“曼达”的地方上了岸,那里江中有一大片砾石滩露在外面,而且只需移动不远的距离,就有一条简易的公路通到国道上,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快要下山了,收拾好,把船与工具分成两包背到公路上,想着是不是找辆顺道的车拉着去找个旅馆什么呢,明天再回普洱。
然而,我打开电话,发现有好几个信息都没有读。是我朋友发来的,我立刻打了电话,解释我没接电话的原因。我朋友立刻叫我别动,他开车来接我。
重回人间的感觉。我等到朋友来了,把东西往车上一放,立刻轻松了下来,十点多钟回到了普洱。
他们没抛弃我,而是一直在掂记着我。
有朋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