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芝沐刚意识到，自己遇上变态了。

其实早在几天前，她就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无论是去上课、去图书馆，还是回宿舍，她都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追随自己。

但她一直没发现可疑的身影。

直到刚才从校外回来，杨芝沐在宿舍楼下被一个老头扯着衣袖叫“老婆”，说“等你很久了”，她才确定这几天跟踪自己的就是他。

遇到了变态，还是个老头，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那老头大概七十几岁，头发稀疏，皱褶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深陷的眼窝黑洞洞的，浑浊的眼珠却因为看见了杨芝沐而发出惊喜的光芒。

“你谁啊？放开我！”

“芝沐，是我，我是你丈夫啊，你还记得吗？”

“我不认识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杨芝沐不清楚这老头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因此更为害怕。她疯狂挣扎起来，两个人在宿舍楼下拉扯，引来路过的学生围观。

有好心的同学护住了杨芝沐，帮忙叫来学校门卫，带走了老头。

杨芝沐被送回了宿舍，仍是惊魂未定。几个室友开始全程陪着她，防止她一人再遇上什么变态。

就这么过了一周，她才摆脱了上一次的恐惧，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

“芝沐！”

杨芝沐独自前往教学楼，被身后的人拍了拍肩。

她反射性地心头一颤，转身看到少年清俊的脸时，她才松了口气，甚至生出几分欣喜。

“学长，是你啊。”

张铭是比杨芝沐大一届的学长，也是她默默喜欢的人。

“我前两天去外省参加比赛了，回来才听说你被骚扰了，还好吗？”

杨芝沐没想到学长竟这么关心自己，心头一暖，脸上绽出笑容：“我没事的……谢谢学长关心。”

两人闲聊了几句，杨芝沐便告别张铭，上课去了。

张铭在原地默默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是隐隐的不舍和眷恋。

是的，他喜欢她。

喜欢到，希望她眼里只有自己，希望她身边只有自己。他只恨自己不能时刻在他身边保护她。

但张铭一直没有和杨芝沐表白，他怕自己的占有欲会吓到她。

他能看出来芝沐对自己有好感，所以他想再等等，等她再多喜欢自己一些。到时候，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拥有她，不许她的眼里有旁人出现。

周末，正当张铭思考如何进一步靠近杨芝沐的时候，他收到了她的邀请。

“学长，这周我们有个视频作业要完成，你能帮我拍个外景吗？”

张铭自然是答应下来。

赴约的时候，杨芝沐精心打扮了一番，本就好看的人更显靓丽清新。

两人一起出了校门，在公交站等车。

天气热，张铭看杨芝沐被晒得小脸发红，便主动去给她买纸巾和水。

但杨芝沐没想到，张铭刚离开，那个老头又出现了。

他还是穿着上次那件衣服，脸色多了几分憔悴。老头还是扯着杨芝沐的手，喊她的名字，让她和他回家。

她早就怀疑老人家可能是年纪大，又受了什么刺激，所以缠着她不放。虽然同情，但屡次的骚扰行为还是让她害怕。

她猛地甩开老头逃离，正好看见买水归来的张铭，忍不住扑到了他怀里。

“芝沐，怎么了？”

“刚才又遇到了上次骚扰我的人……”

张铭神色一凛，将女孩护在身后。但他望向公交站时，所谓的老头已不见了人影。

他沉思半晌，转身将杨芝沐拥进怀里，吓得女孩红了脸颊。

“芝沐，我……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好。”

晚上，杨芝沐兴奋了半宿才渐渐睡着。

哪知，在梦里她又遇到了那个老头。

两人立在学校的湖畔。他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收拾得一丝不苟。

他不再像前两次一样动手动脚，而是礼貌地邀她一起闲逛。

杨芝沐想到，还没和张铭确定关系前，他偶尔也会邀自己在湖畔散步。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今天看到了，你和他在一起了。”

杨芝沐警惕地看了老头一眼。

后者似是对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只是沉声笑了笑。随后收起笑容，转身看着她。

浑浊的双眼仔仔细细地划过杨芝沐的眉眼、发丝，像是告别一般，誓要把她的样子烙印在脑海里。

杨芝沐不知道为什么，自心口生出一种难过的情愫，竟觉得眼前这个讨人厌的老头有些熟悉。

老人看了她好半晌，终于开口：“你爱他吗？”

“……现在说爱，可能有点早。但我现在很喜欢他，喜欢他很久了。”

说完，杨芝沐自己也有点吃惊，怎么就把心底话说出口了。

她有一瞬的不好意思，不想再次抬头，竟看到老人的眼中有几分湿意。

“如果很多年以后，他老成了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记得他吗？”

杨芝沐愣住了。她看着一滴泪水从老人的眼眶滚落，心中的酸涩越来越胀。

当她坚定地回答“会”的时候，老人的白发变青丝，褶皱的皮肤变得光滑细腻。

他年轻时，竟是……竟是张铭的模样。

一瞬间，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消散，包括他。

“芝沐，我信你。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无论你老成了什么样子。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回到时间的缝隙，帮你把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

女孩看着眼前即将消失的身影，有一种失去最心爱之人的心疼。她张慌失措地去拥抱他，却一次次扑空。

她零碎混乱的记忆突然有了脉络，自责地道歉：“张铭，不要走，是我错了，是我没认出你……你别走，我会努力记得你的……”

杨芝沐哭着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她挣扎着起身，想找到张铭，却发现自己的手松弛、泛黄，像个七十多的老人。她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同样的干瘦、松弛。

这时，门外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既紧张又兴奋地上前关心杨芝沐，问她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你们……是谁啊？”

陌生的男人和女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女人反应过来后坐到床边，帮杨芝沐拨了拨粘在脸上的发丝：“妈，你又不认得我和哥哥啦？我是你女儿啊。”

杨芝沐好好地端详了一番两人的脸——还是不认得。她心中有些害怕，只想找到张铭。

但是，张铭在哪儿？

她找不到他了……

病房里，刚苏醒的老妇人硬要拔掉手上的针，两个孩子好说歹说，但老妇人仍要去找自己的丈夫。

路过的护士赶紧来帮忙，对面房的病人已经见怪不怪。

“当儿女的真不容易，那家就是老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谁都不记得了。上次出门摔了一跤进医院，你看这刚醒，又记不得人了。”

“你就好好养病吧，别管闲事了。”

杨芝沐并不知道旁人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病房里又进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要她躺在床上，不让她去找张铭。

她害怕得想哭。

以前，每次害怕的时候，张铭都会抱着她安慰的，但现在……

“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走？”

“妈，我真的是你儿子，你生病了，不在医院还要去哪呢？”

“我……我要去找张铭……”

儿女又是鼻子一酸。

他们正要开口继续劝，就看见自己年迈的父亲从病房外进来。

激动的母亲立马安静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父亲，像一个被遗忘的孩子重新看到亲人，蹒跚地走进他的怀抱。

“学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忘了你的。”

“我知道，你会永远记得我的。”

在场的人默默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张铭和儿女一起将老伴哄睡，留在床边守着杨芝沐。

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爱人的面容。

她其实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美。特别是那双好看的眼睛，看向他时，里面全是自己。

傍晚，病床上的老妇人醒了。

一直守着她的丈夫和儿女凑过来关心她。

老妇人只是看了看他们的脸，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们……是谁啊？张铭呢？”

两个中年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拉着她手的老头却微微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句一字道：“你别害怕，我等会就带你去找他。如果找不到，就让他来找你好不好？”

老妇人这才点点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