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1期“柔”专题活动。
吴倩是个好媳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亲朋好友之间的闲言碎语并不闲,也不碎,统统都是清一色的点赞,清一色的歆羡以及清一色的嫉妒。
“余家老太不得了,几辈子修得这么个好媳妇?”
“这女娃温柔的很啊,贤淑的很。”
......
具体怎么个温柔法贤淑法,那可多了。在丈夫眼中,吴倩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那是三从四德,三贞九烈,三纲五常尽莫如是。且不论是厨艺、洗艺还是清洁艺术,无不让人赞不绝口。每每回到家,才开门,吴倩就会在厨房用温柔的声音迎接他的归来:“老公,累了吧,先坐一会,就等烧最后一个汤了。”各种家务均是她一手包揽,临末,她还为趴在沙发上的他揉肩捏背,言语双方那是柔情似水。
在婆婆眼里,除了不出门挣钱,样样都是无可挑剔,就算挑剔,那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对婆婆如对亲妈。婆婆跛脚,行走不便,睡前除了给年幼的儿子洗漱,还会端盆洗脚水给她,同时备好脱鞋、抹脚布。小区里的阔太太们纷纷都在奚落自己的儿媳妇,也唯有她余老太太得意洋洋,忘乎其形,那是说完儿媳的好,道不完儿媳的妙。
她时常说:“媳妇家穷是穷了点,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问题就出在这个“穷”字上。19年,看着房价像热天摇晃后打开的可口可乐,止不住往外冒泡泡。那不行啊,指定得入手,晚了就没得可乐的了。一家人商量,勒紧裤腰带也要买房啊。东拼西凑,终于买了套三室一厅。贷款二十年,每月房贷余丈夫承受不住啊。好在儿子两岁了,除了跑不过,余老太还是能看着点。吴倩就安心找工作吧。
学问低啊,环境差啊,工作不好找啊。找个电子厂将就一下吧,总比啥都没有强。电子厂虽说累是累,但还是有些待遇,做得多得得多,那就往多了去做,熬夜加班变成常态。短短一两周内吴倩就适应这分工作了。夫妻俩对未来那是充满希望啊。
吴倩是适应了,余丈夫和余老太没适应得了。吴倩回家最晚,肚子饿了一天,回到家,一家子都成了鸟窝里张大嘴巴叽叽喳喳的雏鸟,就等着妈妈投来食物。第一眼看着,凉了。幸得吴倩为人柔和,心里有话说不出,捧着脸做些快饭。丈夫和婆婆吃了不做评论,该出去打牌的打牌去了,该趴在沙发玩游戏的玩游戏去了,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娃娃哭闹着出门。这氛围跟没什么不同,可是又好像什么都不同。
一天两天过去了,一月两月过去了。现状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三室一厅变得脏乱了,拥挤了,满是汗味和臭味。讥讽的味道也慢慢出来了,变味的赞美也慢慢出来了。
吴倩算是柔韧的了,挨了一年,来病了。什么病,医生说是心理障碍。其实就是被气出来的,这气压在心里吐不出来,美其名曰心理疾病。
时间一转,她的病加重了。婆婆的病也加重了,婆婆是疑心病。她说儿媳是逃避,躲避;是不负责任,是推诿扯皮,是上推下卸,是矫揉造作,说的委屈都是穿凿附会。
吴倩终于顶嘴了,有了一次,就有二次,有了二次就有百次。虽说是顶嘴了,也不过就是亮亮牙齿,在婆婆的和丈夫的棍棒高压下,吠两声只能空流泪。余丈夫孝顺,他说了,老母亲生他养他不容易,又是半个残疾,跛子,不要违逆她。吴倩点点头,只能躲在被窝里悄悄哭。时间一长,她恍惚了。柔和没了,柔韧没了,融化了,一融化就软了。柔软了,柔弱了。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滴水,一直在坠落。天气也越来越凉,凉到了骨子里,血液凝成了冰,眼泪凝成了雪蛋子。自己就变了,变成了一个鬼。
丈夫只管出差去了,婆婆呢只管打牌去了,打牌时,顺带将自己的忤逆也带去了。小区里的闲言碎语终于闲起来,碎起来,像是一块玻璃扔在她身上,碎了,扎人,人疼。都是些什么玻璃,什么懒啊,穷啊,不孝啊,自恋啊,有点工资就自高自傲不得了啊......
出事那天下着大雪,世界被掩埋了,连同三室一厅里雪白的乳胶漆墙壁和纯白的沙发,全被掩埋。冷啊,白啊,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吴倩在雪白中只看见一头长着獠牙的怪物,提着一把菜刀,一拐一拐地靠近自己。怪物嘴巴蠕动着,悬着如鼻涕的涎水,又黏又腻又恐惧。牙齿又黑又黄有尖利,吐出来的白雾像是毒气,熏得她迷迷蒙蒙。只见那把刀要砍向自己,她决定不能再这样柔下去,毕竟事关性命,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怪物手里夺过菜刀就往面前挥。
雪停了,骂声停了,哭喊声停了,怪物的脚步停了,只有警报声响了起来。吴倩惊醒了,发现雪白的沙发上是冒着鲜血的余老太,她嘴里闪烁着词:“我就磨个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