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后来筹谋已久、志在必得的夜袭,许多将士难以忘怀的恐怕是这场胜仗一个月前的那一日。
或许也是因为那一日感受到的屈辱与压抑,才更激发了他们浴血厮杀的斗志。
大周的护国长公主被突厥人的可汗箍在怀里,男人的另一只手中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娃娃,他笑道:“你们皇帝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本汗已与大阏氏成婚,大阏氏至孝,整日思念太后,本汗不过携妻儿南下拜见她老人家,又何必兵戎相见?”
主帅不出帐。
便是连那位骁勇善战的先锋易将军也不曾出帐。
大军依旧摆开平戎万全阵,只有前营数百人逡巡周旋。中军火弩严阵以待,突厥人倒也不敢贸然进犯,于是依阿史那吩咐,百般挑衅,说不尽污言秽语。
“难怪当初他们要送你出来换令家就,你们汉人全无血性,只知道苟活偷生。我劝你早点死心,你那姓易的心中大概也只有功名富贵,不然你们怎会蹉跎至今时今日?”
令熊冷笑一声,挣扎着想与他越来越贴近的脸保持距离,“你不会懂的。”
阿史那便径直咬住她耳垂,做出一副如胶似漆的亲密模样,好教周营中上下人等看得清楚明白。“熊儿可是要效仿蔡文姬抛夫弃子?你真舍得?那也好办,反正这小畜生也不是我的种,我们乌梁海宫中养着云豹,送去给它尝尝汉人是什么味儿……”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瞟着那娃娃逗弄,小婴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令熊目眦欲裂,奈何双腕被他用极细的铁链锁死,不得动弹,只能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恨我吗?骂呀。说你想生啖吾肉、怒饮吾血,骂得狠些,你那个姓易的听不见的。”
是了,野心勃勃者的狂妄与残暴,与女人和孩子这人世间似乎最柔弱的部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自然不是美好的图景,尊贵如殿下这样的千金之躯尚且如此,一旦铁骑踏入中原,自己的母亲、姐妹、妻子、孩子,可能面对的残酷恐怕更是无法想象。
一日日的挑战与僵持,一次次的冲营与无功而返,突厥擅攻,久攻不下便难免有些懈怠。
转折并没有发生在阿史那严防死守的月朔,那一夜宁静平和得仿佛每一个悠长沉睡着的梦。半月后,月圆之夜,易兆风带着他的精兵纵马而来,后面紧随的,是火弩和霹雳炮。
令家就挥鞭一指,数百枝浇了火油的火弩连发,不但将突厥的粮草付之一炬,火焰席地飞卷,不多时便蔓延至军帐。
烈火点燃了将士们积蓄已久的情绪,他们在厮杀声中喧泄,杀红了眼之后,汉人、突厥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阿史那也在这场杀戳中。
他几乎是在马背和杀戳中长大的,说有万夫不当之勇虽是夸张,但也足可以一敌十。他本欲在令熊帐外守株待兔,借着月光依稀看见令家就身影,第一反应自然是擒贼先擒王,于是策马挥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