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年又过去了。
由于今年通过正高的人员比较多,医院就多放了一个名额,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是医护分开,医生三个选两个,护理两个选一个。
医生这边除了梅是老脸色外,其他人都是今年刚过的。一个正高是娟,精神科医生,也是医院的副院长,因为yi情支援上海,所以特批,没什么悬念;另一个正高是琴,也是精神科医生,属于半途改行那种,早年是护士,后来到心理测定室,到精神科也不过三年时间,对于梅来说应该是没有竞争力的,不过她老公在卫健委上班,而且琴平时在单位属于比较会来事的那一类人,所以这样看下来,梅的胜算又不大了。
护理那边也都是今年刚过的,其中一个也是支援上海的,基本没什么悬念。
虽然医生这边基本没什么悬念,不过领导还是要做做样子,以显示单位的公平公正。基本程序跟去年一样,就是把几个要聘任的人拉到一个群里,然后让大家准备材料,包括上台竞聘演讲,最后再由领导测评打分来决定聘任哪几个人。
梅的心里虽然感到不舒服,觉得今年竞聘成功的希望不大。可是当贾院长派人来找她谈话时,又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因为这是院长第一次找她谈话,而且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当梅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贾院长跟以往一样坐在他的老板椅里,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办公桌前排着三个普通的椅子,两边分别坐着刚升上去的年轻女副院长芳和以前就在的副院长吴,她中专同学的老公,只有中间那张椅子空着,给人形成一种左右夹攻的势态。梅一看,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但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毕恭毕敬地坐下,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只见贾院长抬起眼角看了看梅一眼,有点心不在焉地问道:“你去年在台州学习了半年睡眠科,以后有什么打算?能不能把睡眠科发展起来?”
梅回望了贾院长一眼,心想就凭我仅学习了半年时间就想把睡眠科发展起来?那岂不是把睡眠医学看得太简单了吧!要人没人,要药没药,做睡眠监测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会看图,让我一个人发展?不过她还是浅浅地笑了笑说:“我尽量让周边睡眠不好的人都会第一个想到我们医院,然后病房尽量多收治病人。”
贾院长听了这个回答之后一副不满意的表情,随后话锋一转说:“今年主任竞聘主要是你与琴之间的竞争,应该来说,你们各方面条件差不多,但你考得早,还是有胜算的希望的,可是你怎么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呢?出了这么一件事,虽说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为什么有些东西还分不清楚,一个病人增加用药,为什么不在病历里面注明原因?人家说你,你还不虚心接受?这次如果选不上也不要担心,只要你以后工作表现好,能把睡眠科搞上去,一定会聘任你的……。”
坐旁边的两个副院长也都随声附和着,提出一些问题,然后也说着一些看似安慰的话语。可是,梅的心已经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是领导提前给她打预防针的,防止她到时会一时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既然单位决定进行这种形式上的竞聘活动,那就一定会漂漂亮亮的完成,表面上是绝不会让你看出瑕疵的,一定会让你觉得你就是不如别人,就是被别人比下去的,你竞聘不上是理所当然的,你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委屈的,因为那是你自己不行,不能怪医院不聘任你。
没过两天,竞聘活动就在老地方举行了,还是那班人,还是那套程序,所不同的是演讲人员的变化,梅这次又是第一个上台。她本来不想参加这次竞聘活动,明知道自己会被淘汰,却还要被逼着去陪着他们那一群人表演,以保证表演过程的完美无缺,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你能想像吗?
不过,梅还是听信了平时比较要好同事的建议,参加了这次活动,心想,如果你都不参加了,那岂不是自动放弃,说明你自己就不想要被聘任?并听从副院长娟的建议,厚着脸皮提前跟参加评分的各个干部打了招呼,请他们无论如何投她一票,算是帮她一把,他们也都表示会支持她,这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梅心里也明白,另一个跟她竞聘的琴早已提前打过招呼了,她是不可能胜出的。
当活动结束后,梅坐在位置上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期待出现意外时,结果出来了,她以两分之差输了,又一次输了!那个跟她一个科室的男同事春,现在也已经是医院的副书记口口声声说帮助她,说自己不好帮她拉票,让她自己拉票,却在投票的这一天故意缺席。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就是不想让梅胜出。梅强忍着眼泪走出了活动现场。这个社会怎么这么复杂?人性怎么这么复杂?为什么非要把我拉上来献丑?这不是羞辱我是什么?梅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当天,梅忍着眼泪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路上,梅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低着头任由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在脸上肆意流淌,根本顾不得路人的眼光。她有一种冲动,钻到汽车下或从家里的六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省得在人世间受这种煎熬、折磨。可转念一想,她去了,爱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办?她爱的儿子怎么办?让他们以后有什么脸面面对世俗的眼光?她对老徐她都不是太担心,她觉得他应该可以接受,说不定以后可以再重新找一个。在这种左思右想中,梅到了家里,老徐没在家,她一个人关上房门趴在床上狠狠地大哭起来。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到最后竟然落得如此狼狈,为什么?为什么—?苍天的眼睛在哪里?难道你看不到吗?平时勤勤恳恳工作的人抵不过有关系或者吹牛拍马的人,更抵不过那些烧香拜佛的人!
梅真的不想再去上班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丢尽了。虽说事先已经有所预感,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如此痛苦、如此不堪。她不停地流泪,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直至天完全黑透了也不想挪动一下身子。老徐也在旁边咒骂着,发狠要去找院长理论,难道这天下就没有公理可讲了?
后来,副院长娟打来了电话,一边安慰梅,一边劝梅千万不能放弃,不要不上班,给把柄领导说,她说以后她会尽量找机会帮忙给聘的,并承诺给她一年时间。尽管梅不是太相信娟的话,但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的亲人,如果她不上班,那家里的收入就没了,不得不能孝敬父母,也不能帮衬自己的孩子,更不能维持自己日常的生活了。
行了,姑且再等一年,不,就算一辈子不聘又怎么样?我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乌合之众毁了自己的生活,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个生命,就必定有它存在下去的理由,我不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可以活在自己的生活里!
于是,在休息了一天之后,梅调整好心态,又像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只是,这时的梅变得更沉默寡言,也更不喜欢与别的同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