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呆呆,我的姐姐叫呆毛,她大我四岁。
呆毛五岁的时候,摸着妈妈圆滚滚的肚子,说想要一个妹妹,于是迎来了我的出生。
她是为数不多的见过我最丑的样子的人之一,那个时候,她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只记得妈妈说过,我出生不久,呆毛用力的踹翻了我的摇篮,我差点一命呜呼!
我两周岁还未满,呆毛就开始上学了,从此,我的日子孤单了很多,每天只能拿着一把小铁铲和妈妈一块下地,东挖挖,西铲铲,趴在地头逮那种黑色的大蚂蚁,看着它在我的指尖挣扎。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妈妈坐在屋子里织毛衣,我伏在她腿上,用小剪刀剪着呆毛留在家里的彩色课本,剪成方形的、圆形的…我已经忘记了她背着书包回来时,看到剪的满地碎片时的表情了,我想应该是愤怒中带着绝望,可能还有掐死我的冲动!
二
待到我四五岁,呆毛开始牵着我到处耍了。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二姨家,乡间小路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一边走一边晃悠,我小,且腿短,走不快,体力也不够,她常常是扛着我或者背着我,一边走一边给我讲故事。
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她想象力是极其丰富的,胡诌的本领也够强大。
比如她从未去过上海,却煞有其事地跟我说,在我还没出生时,她是和爸爸一起待在上海的,有三五个特别好的小伙伴,还跟我说了和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的名字,什么晶晶啊,张林啊(我只记得这两个了),像连载的小说一样,每日给我更新她在上海的成长记。
我对上海最初的印象也都是她给我灌输的,她的故事勾起了我对那片神奇土地的向往,期待着哪天她回去看望小伙伴时能将我一同带去!
我们和天下所有的姐妹都一样,免不了打架。小时候,她很喜欢欺负我,尤其是趁我妈不在家的时候,她一打我,我就开始嚎,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对着不远处在农田里忙活的妈妈使劲嚎。起初一两次,我妈还会着急忙慌的赶回家,帮着我教训她,次数多了,我妈的耳朵像是自动屏蔽了一样,即使是熟人路过田边告诉她:“你家老二又哭了,快回去看看”,她一边插着秧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没事,让她哭。”
呆毛欺负我的回数多了,我就想着我妈能赶紧也给我生个妹妹,让我也好有个欺负的对象。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我期盼的小妹妹并没有降临,于是我暗暗发誓,等将来我长大了,一定一拳一拳的打回去。
三
六岁那年,老爸把我送进了学前班,呆毛三年级。
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某一日,放学的路上,她牵着我,她的数学老师跟她打招呼:“你家小弟弟上学了哇?”
“额…老师,这是我妹妹!”
“哈哈,小家伙真可爱”,那个老师摸了摸我顶着短发的脑袋。
我遗传了老爸的急性子,从小做事就急急忙忙,呆毛却偏偏和我妈一样,干什么事都慢慢吞吞的。我从学前班到二年级,只要她在学校,基本上天天迟到,她每天会给我编很多个迟到的理由让我去蒙骗老师。
我很厌倦每天迟到的日子。
打她小学毕业以后,我便再未迟到过。
2005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爸爸妈妈在上海打工,我在家跟着奶奶一起过,她在镇上的封闭学校读初一,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那半年应该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呆毛是爱我的。
可能不像之前那样天天待在一起,一星期见一次倒显得珍贵了。她每个星期回来给我洗头洗澡,教我作业,还给我带薯片带牛奶,薯片牛奶是我之前都没有吃到过的东西,薯片多是番茄味的,牛奶是1.5元一瓶,有草莓味、菠萝味、原味的…她每个星期变着样子给我带。其实那会儿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才15元左右,连食堂一包5毛钱的凉皮都舍不得给自己买,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三元给我买薯片和牛奶。
那年的生日,她骑着自行车将我载到镇上,花了一元钱给我买了个鲜奶杯,一次性的纸杯,下层放着蛋糕,上面是奶油,做蛋糕的人再在顶上面用奶油做一朵花。她又带着我去影楼拍了两张照片,那是我10岁之前拍的最正式的照片。
四
呆毛从初一到高一都是住校的,除了寒暑假,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2009年,我转学去县里上初中,她在县城读高二,妈妈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陪我们两读书。
于是我和她又回到了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日子,打架又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她高三,我初二,那是我们打得最厉害的一段时间,甚至是不分时间的打架。
可能是学业压力太大,她的脾气很暴躁,每天中午午睡,不准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是发出一点声响,那就更是不得了的事了。倘若考试考的不好,回来她就掉眼泪,我要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定会招来她的骂声。有时候睡到半夜,我若是不小心压到了她,她会毫不留情的给我一脚,这我可就不干了,被子一掀,翻起来就打。我和她早上一人一个闹钟,我的闹钟不小心吵醒了她,眼睛还没睁开就又得打架,闹钟都被她摔了两三个。
那会儿我比她也矮不了多少了,打起架来,我妈根本就拉不开。
为了照顾她要高考的情绪,每次一打架,我妈就教训我:“你小,为什么不能让着你姐姐?”
确定这话说的没有问题?
每次我都一肚子委屈,别人家都是姐姐让着妹妹,我们家却是反着来…
我和呆毛最后一次打架,也是我出生十几年打的最严重的一次,打的见血了。
我上高中的时候正处于青春期,加上饮食方面的不节制,体重蹭蹭往上涨,成了个胖妞。
呆毛从大学里回家,坐在床上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胖?”
“你再说一次?”
“怎么,你胖还不让人说了?”
我一下子扑上去,和她扭打在一起。她每次和我打架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对我拳打脚踢,即使我力气比她大一点,我也下不去手,她一拳过来,我的鼻子和嘴巴就都流血了,我们从卧室打到客厅,我妈慌了,和我爸一齐上来,一人抱住一个。
可能是待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自此再也没有打过架。
五
她在学校起早贪黑准备考研的时候,我读高三。她很少回家,因此我们也很少见面,打电话的时候她也不忘鼓励我,给我打气。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妈很不满意,自己的情绪也很崩溃,她却说我已经考的很好了,陪我一块选学校,陪我去拿通知书,让我对大学有了些许期待。
2015年九月,我来北方的一座小城读大学,她去南方沿海城市读研究生,一南一北,九百多公里的距离,坐火车将近24小时。一年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两个月。
大概也就是这两年,才发觉我们是一直深深爱着彼此的。
呆毛研究生读的是古代文学专业,她从小成绩就很好,小学的时候作文就开始拿各种获奖证书,这也就成了我平日里在同学面前吹嘘的话题,她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事实上,她也的确很厉害,会写诗,会填词,她写的一篇关于爸爸的文章,竟然把我看哭了,内容没有半点虚构,让我一度怀疑我们是不是同一个爸爸。
我十九周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已经小半年没有见过了,她在她的城市里为我写了一首诗。
隔着将近一千公里的距离,我们互相念着彼此,爱着彼此。
流淌着同一种血液的感情,这种爱是弥漫至骨髓深处的。
我们会隔着手机互道早晚安,分享生活中所有有趣的事,哪怕上个厕所也要互相说一下。
我和她,那么远又这么近。
六
前不久,呆毛在微信上问我:“小时候老打你,你恨我不?”
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她是觉得我不够爱她,还是怕我不爱她?
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这辈子要用生命去爱的人啊!
我们融进彼此的生命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啊!
去年冬季,呆毛的闺蜜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两个人互加了微信,我一下子慌了,感觉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抢走。虽然我知道将来有一天我和她会各自成家,过各自新的生活,只是我真的还没有做好和任何人分享她的准备。
也许不久以后,属于她的缘分就会出现,她的生活不再以我为中心。只要她幸福,就好。
我会去健身房努力举铁,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亲自抱你上婚车,交给另一个和我一样爱你的陌生人去照顾你,守护你!
后续:
耳机里放着贾盛强的《姐姐》,不那么有磁性却充满感情的嗓音一字一字地唱着:“…我的姐姐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大手牵着我的小手,陪着我长大…”
你牵着我,陪我走了二十年,剩下来的大半辈子,换我守着你!
爱你,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