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来来,看看犬牙饰品咯,小孩儿夜惊夜哭最管用嘞。”
菜市场外,一外形粗犷的30岁左右的男子,正摆着地摊,拖长嗓子吆喝着,叫卖犬牙手串、项链。
这男子叫王二,一个游手好闲的业余狗贩子。
自从三年前跟村里的狗贩子张福对同村的狗下过几次黑手以后,王二尝到了甜头,开始自己单干。
然而,狗的数量有限,邻里知道他干这行后,对他防备得紧。
不久,他竟然摸索到了一条生财途径——卖狗牙项链。
狗肉卖给肉店,狗牙留下,一本双赢。
那尖利的狗牙打磨雪白以后,串上珠子,挂上红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卖给小年轻耍帅也好,卖给小孩子戴手上压惊也好,都是渠道。
此时,在他面前那不到一个平方的脏兮兮红布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狗牙项链。
而在这炫目的串和链的旁边,几个怒目圆瞪的狗头,无助地张大了嘴,露出了满口尖刀一样锋利的牙。
它们的毛色暗淡,眼神无光,空洞地看着空中,似乎已被处理风化,整齐的切口上并没有什么红白之物流出,看样子已经失去生命很长时间了。
王二面前还有一条小凳,凳上放着打磨的工具,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新鲜打磨的,吸引了很多老人围观。
一白发老头似乎很懂行的样子,开口问道:“哎哟,这样现磨挺费工夫的,干嘛不用机器打磨啊!”
另一老婆婆蹲在串好的牙前挑选着,讨价还价地咕噜着,看样子是像选一串送孩子。
王二嘿嘿地笑着,应和着周围的人,大家欢声笑语,没有人发现,摆在其中的一只黄狗头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光。
2
“嘿嘿,今天又赚了。”傍晚,王二挑着箩,踏上了回家的路。
箩的一头盖着一层脏兮兮的红布,布下放着那几个狗头和卖剩的狗牙饰品,另一头则放着男子刚买的好酒好肉。
王二得意地走着,哼着小曲儿,那兴奋的劲儿,比捡到了金元宝还开心。
“嘿嘿,这无本生意,挺不错的。”王二喜滋滋地走着,忍不住哼唱了起来。
“套只狗,卖了肉,拔了牙呀,换成酒,小酒喝得美滋滋,乐得王二呀,嘴笑得合不拢,好日子还在后头,在后头——”
他唱了一遍,又唱一遍,唱得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扭着,那箩也随着他的扭动而一摇一晃地摇摆。
汪汪汪——汪汪汪——
远处的庄子似乎传来了狗叫声,王二站住了脚,眯着眼睛向狗叫的地方望去。
日头已西沉,泥巴小路坑坑洼洼,一直衍射到了远方,两旁的田地,弥漫着植物的气息。
狗叫的地方似乎是柳村,就在自己住的村子附近,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抓到活狗,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狗牙上去。
狗牙虽然能挣钱,但哪里有卖狗来得方便呢?
他眼珠子一转,寻思着是不是要去转一圈。
可是,那柳村家家户户都把狗看得挺重的,人口似乎不少,万一被发现……
王二的心中陷入了天人交织的状态。
最后狠狠心,一咬牙:去!先去探探路,看看情形。
他小心翼翼地用红布将那几个风干的狗头裹好,再扯了一点草胡乱撒在上面,装作过路的样子,向着柳村走去。
王二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
既有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欣,也有为未知的命运而忐忑。
天边的云泛起了血红色,太阳费力地将最后一丝光辉投在了大地上,染红了花、染红了草,染红了那通往未知的道路……
3
王二挑着锣沿着小路往前走着。
路越走越宽,越走越长,很快就来到了村口。
那狗叫声洪亮而有力,听着像是一条身材强壮的大狗。
王二心里一喜,像猫抓一般不禁有些得意和着急。
赶紧去逛一圈确定情况,如果真是大狗,那自己干了这一票又可以歇息一段时间了。
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想到得意的地方,嘴角“嘿嘿”地扯出了弧度。
那狗叫声像是一把钩子似的,引得王二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目的地。
突然一阵凉风刮过,王二一个激灵。
奇怪,这一路走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按照自己以前串村的经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这村子里的人呢,跑哪儿去了呢?
王二忍不住嘀咕起来,心里又暗自觉得好笑:
自己这心态看来还得练练,看见有人不行,没看见人也不行。
风呼呼地刮过村口,抓起了一地的沙子与落叶向着远方狠狠抛去。
风中带着一股股寒气,让王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大片大片的乌云被风扯来盖在了柳庄的天空,为整个庄子笼下了一片阴影。
黑夜似乎提前来临。
远处犬吠声依旧如雷声轰鸣,在空旷的大地上回荡着,听着有些渗人。
王二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
这片乌云来得突然,让王二的心底也蒙上了一片阴云,他打了一个寒颤。
今天的一切看上去也太奇怪了,我还是别去了,赶紧走吧!王二的心里打起了小鼓。
最终胆怯战胜了心中的贪婪。他下定了决心,准备返回来时的路。
他挑着箩筐,掉头就走。可不知为什么,过来时明明不长的路,可回去却似乎变得特别遥远。
他一步又一步,走了很久,可定睛一看,自己还在村口打转。
这……
王二傻了眼,脑袋里突突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4
“该死的路,这是怎么了?鬼打墙?”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两眼泛着恐慌。
身后犬吠声依然,却似乎在由远及近。
那吠声中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带着丝丝怒气,在向王二逼近。
王二心里发了慌,这是怎么了?被熟人发现自己了吗?是要来逮自己了吗?
王二吓得拔腿就往前跑去。
一声又一声的犬吠离着王二越来越近,中间夹杂着狗爪落地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似乎连狗呼吸时喷出的热气都能感觉到。
王二慌不择路,可没走两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箩筐里挑着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
而那包红布更是在地上滚了一大圈后,缓缓地敞开了——
卖剩下的犬牙饰品撒落了一地,惨白惨白的,晃得人眼花。
一个个干瘪的狗头横七竖八地横在地上,各个怒目圆瞪,咧着嘴死死地盯着王二,眼里泛着奇异的光。
啊——
冷不丁看着这一幕,王二吓得大叫起来,他连滚带爬从地上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站稳,低吼声在他身后响起,顿时他不敢动弹了。
他缓缓地斜眼看去,一只健壮的大狗,红着眼,咧着牙,压低身子低吼着他。
那强壮有力的后腿支棱着,似乎随时想要向他扑来一样。
王二连忙弯腰做势要去捡石头击打大狗,可奇怪的是,这百试百灵的驱狗妙招今日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那哈喇子不断地从那狗的血盆大口中拖延下来,血红色的眼恶狠狠地盯着王二,不为他的动作所动。
大狗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似乎早威慑,又像在召唤,四面八方响起了如出一辙的低吼声,一声接着一声,像声音的浪潮,将王二重重包裹在了里面。
王二胆怯了,虽说自己终于抓狗,可这么多强壮有力的狗吠声,哪得是多少狗啊?如果一起向自己扑来……
他的眼中露出了怯意。
也许是从王二的眼中看出了退缩,大狗突然猛地发力,向前一扑,将王二扑倒在地。
一张泛着腥臭的大口凑近了王二,那白森森的牙如尖刀一般在王二的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
啊!这下完了。王二的脑袋里胡乱寻思着,脸上一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5
“喂,醒醒,小伙子醒醒。你怎么睡这儿呢?”
脸上有谁在轻微地拍打着,一声声呼喊传入王二耳中。他缓缓睁眼一看,自己仍然在那条小道上。
自己还活着。
看看不远处,血红的夕阳挂在小道的尽头,柳村就在尽头的方向。
一位白发老者,半蹲在他面前正盯着他。
老者的脚边放着一把锄头,看样子才从地里回来。
“没事吧,小伙子,刚才你走得好好的就一下子愣神了,跟着就晕倒了。”老者担忧地看着王二。“别是生病了吧?”
王二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了摸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刚才是在做梦?
他抬头望向自己摔在地上的箩筐,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包括红布裹着的狗头、狗牙。和自己用卖狗牙买来的一切东西,都一并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柔和的风卷过大地,轻轻摇晃着田埂上的小草。
远处柳村里,袅袅的炊烟在夕阳映照下缓缓飘摇着,一声声犬吠在空旷的四野中回荡着。
王二心下慌张,无意再往柳村前去,谢过老人之后,急急忙忙往家赶去。
从那天起,王二每次对狗稍有想法,脑海深处就会出现那荒唐的经历和阴森的白牙。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打狗的歪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