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忙,从3月份以来,这种忙已经到了极致状态。先是做展板,后又准备会议材料,做会务,编辑执法文书,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务事,连轴转。不仅无法写字,竟还无法读书。不觉间,夏天就到了,气温渐渐升高,微微的风在树梢上摇来晃去,宜人的天气容易使人心平气和。
有朋友从西安来,住在靠近滨河路的一个商务酒店里。从我的住处过去,要经过好多站点。下班后,乘坐公交车,正值高峰期,车上的乘客大多为回家的学生和上班族,当然还有一些外地人,都是陌生和冷冰冰的面孔。车内很拥挤、也很嘈杂。城市的声音似乎永远可以用喧嚣来概括,拥堵的马路上,不时听到急刹车后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吱吱”声。在我座位旁边,几个穿着校服的女中学生在大声地谈论时兴的服装、手机。也许现代生活的负重,对于她们来讲,尚是幻影之幻影。我的临座是一个长发、皮肤白晰,穿红白条纹衫的女孩,嘴里嚼着口香糖,用耳机听着歌,坐了两站路后,她便起身下车离去,消失在人流之中,只给我留下一个窈窕的背景。车在行驶,我在看着窗外。不快的车速把窗外的街景摇成电影中的慢镜头,芸芸众生,以最真实的姿态被记录。广场西口体育馆南侧的健身器械旁,一些人争抢着在上面摆弄自己的身体。老人居多,也有年轻的的女子,有的老人手里还拉着孙子孙女。旁边的长条椅上,躺着、坐着许多背影。晚上想必更多。从他们的装束来看,他们都来自乡下和异地,到这个城市里来淘生活。
坐在公共车上,有一种自由而疏朗的孤独。城市如一幅最生动的画卷,在车窗外以一种不急不徐的速度悠然展现在我们眼底。隔着宽大的窗户眺望,阳光灰蒙蒙地从楼宇间飞过来。统办楼的楼顶上矗立着一幅幅高大的广告牌,上面有九粮天脉系列酒的广告,还有河州系列酒的广告,那个九粮系列的酒我曾经经常喝,以前都是纯粮酿造,价格很低,现在基本是在四川勾兑的,而价位却高的吓人,喝多了就头疼的要命。百盛商场门口进出着一些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提着时尚的购物袋,一个个显得笑容满面。橱窗里的模特身上已换上了亮丽的裙裾,这个时候,春装正在打折销售,夏装已经上市。当然对城市中心地带的这个最大的商场以及开展的各种各样的促销活动,我不熟悉,也没兴趣。
有人常常抱怨这个城市的空气、交通还有居住环境,但作为一个外乡人,这样的境况对我构不成伤害。在我的眼里,这个城市始终是陌生的、异质的、充满挑逗和虚无的,在对它的融入中,我始终没有放弃一个小地方人可笑但执拗的情感。上大学时,我曾喜欢过一位女同学,那时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们一起在东岗镇有些破败感的小餐馆里吃饭,在黄河滩涂间和成片的桃树林里漫步。我们坐在着公交车去过安宁看桃花,也去过西固公园坐过山车,我们还到段家滩的省图书馆办借书证,到张掖路的新华书店买资料,到兰大听讲座。冬天,这个城市有些阴冷,但爱情之火在我们的内心里燃烧。在东岗的立交桥上,我们跺着脚,相互间对着通红的手呵气。当然,那次恋情最终在第二年的春天来临时夭折了。去年有一个同学来兰,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其间拨通她的手机。在电话里,她竟是冷冷的,仿佛桃树坪下的那些时光,已经彻底远去。看来,时间和环境,真是能改变任何东西。
下车,朋友已在宾馆门口微笑着等我。走进一个叫大众巷的小巷里,两边分布着高矮不一的沉旧的建筑,斑驳的墙壁,给人一种历经时光打磨和岁月涤荡的气质,沧桑而淳朴。巷子里密布着许多烟雾腾腾的排档、油迹斑斑的烤肉店、牛肉面店、杂食店,还有宾馆、按摩房和冼发屋,亮着暧昧的、粉红色的灯火。路边的人不停地吆喝着,有的在拉旅客吃饭,有的在呼喊着叫卖食品,声音在耳边固执地叫着,干涩,不带任何激情。我和朋友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安顿心情的地方,到了一家门店独特的小吃店前,朋友说不妨进去看看。店面不大,装潢到很素雅,墙壁上悬挂的一些花卉静物。客人很少,吧台旁站着一个天水口音的姑娘,她的神情中有一缕羞涩、幽怨和疲惫的成份。音箱里播放着不知那位歌星的唱词,庸懒的声音,依旧冷淡的唱着生命里的虚无和空洞。我和朋友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这样的场境,让人有了一种短暂地停顿、眺望的感觉。我们点了四份不同风味的陇东小吃,边吃边聊。朋友是西安一家杂志社的记者,很健谈。随着谈话的深入,记忆中一些碎片忽然间拼凑起来,像铁屑一样纷纷奔向一块磁石,一种凭吊般的情绪,顿时在心头缭绕。
夜阑人静,华灯初上,我们散步于滨河路上,夜晚的凉风中夹杂一些细小的沙尘和雨滴,真希望有雨能落下来。黄晕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滨河路上有阴郁的花岗岩地面和盆景化的植物,铸铁的花圃围栏内低垂的迎春花盛开正艳。来往的行人散散淡淡,有衣着光鲜的男女拉着庞物狗静静走过,有情人在灯光暗处的长条椅上,相互拥抱着对方的身体,甜蜜地亲吻。还有夹着大把娇艳鲜花的卖花人走来走去,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浪漫镜头。我们边走边聊,说了很多话,很多。当然,说的内容,更多的是收入、工作、孩子、房子和另一个在陕西榆林经商朋友的近况。来到中山桥头,这里正在举行一个健身活动的启动仪式,有很多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当然还有很多背包的游客,他们像是来自远方的候鸟,在这个城市里停歇,然后又飞到另一个城市。站在中山桥上,眺望宽阔的黄河,河水哗哗,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幽暗的古铜色,偶尔会有几个混浊的浪花拍打堤岸,激发着人的想象。水面上停着几艘游轮,像锈暗的铁,镶嵌在时间深处。白天摆在河岸边的那些茶滩收走了,地面上留下许多瓜子壳、劣质纸巾、一次性筷子和纸盒,有一个穿着桔红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正在打扫。远处的白塔山被夜晚的灯火擦拭得辉煌壮丽,最高处的白塔若隐若显。仰望更远处,夜晚的苍穹由于它的神秘性,有着肉眼不能看穿的浑沌、深沉,让人敬畏。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的很快。在送朋友回宾馆的路上,不约而同地驻足于天桥之上,隔着那些树荫回望黄河,看见的不仅仅是缓缓流动的黑浊的河水,恍惚中还那些记忆里打捞的碎片,在脑际间不停地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