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容易高估自己的影响力,犹记得开学第一天我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一沓钱,躲在渭水中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迟迟不肯踏进学校去报道。2800元那会可以抵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钱还不是主要的,我压根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剧情来发展,我这会应该已经坐在县一中的教室里了。不过命运就是喜欢跟你开玩笑,纵然我十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高中和初中不一样,有很多来自四面八方别的村子的学生,所以没多少人认识你,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但内心的屈辱感还是让我在新同学面前表现得有些落魄,沉默寡言,疏于交际。但是后来渐渐发现没多少人在意你的过去,一切都是自己内心的独角戏,不过即便这样,对学习的热忱相比从前也已经大打折扣。
那时我唯一的自豪感来自升学成绩,虽然中考成绩让我无缘月中折桂,但是放在渭水中学还是能压倒一片。但不管你考多少,对于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和参考价值,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这都是孤傲的性格和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班里的女生不到20个,且都歪瓜裂枣的,男生都好像山里的野孩子一下被放养出来,各个灰头土脸的,自负又自卑加之戴着有色眼镜看同学,我感觉自己离人格分裂不远了。
一次班里调换座位,给我分了一个天才女同桌,她给我的感觉总是很鬼魅,无缘无故会龇牙咧嘴地笑,无缘无故会嘀咕着自言自语。虽然我对她解题的技巧、方法和思路不敢苟同,但总是先我一步得到正确答案。一个月过去了,都没见她换过外套,大家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家子弟,但是至少洗一下啊,这个我不能忍。
有一天,同桌心血来潮,一改平日的冷峻,和颜悦色地问我: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洋娃娃?”
实不相瞒,我的长相确实有点憨厚和傻气,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且带点异域风情,这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而且洋娃娃是小学时候就有的绰号,所以她突然像跟我已经很熟了的样子如此发问时,我是有些抵触的。
“以前经常被人这样说。”我冷冷地回答。
让后她就哈哈哈地笑起来:“我忍了很久了,怕你不高兴,一直不敢说!”
我该怎么形容她的笑声呢?有一丝嘲讽,也有像遇见一个怪物时的惊讶,总之是没有恶意的笑,但是这个笑当时就激怒了我。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这个话题引到邻桌的人身上,然后接二连三凑过来一群人打量起我来,一下子让我成了焦点。
就这样你一嘴他一言把我置于尴尬的境地,还不忘调侃说:“看看看,大家快瞧瞧,张雷脸都红了。”
我的脸确实红了,但不是西北风吹红的,也不是羞愧难当的红,而是怒火攻心憋红的。我警告她别再说了,但是她似乎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当下我的手就不听使唤,抡过去给她掴了一掌。
打女生巴掌这件事是我生命中头一次,估计也是她头一次挨巴掌,很不光彩,道歉似乎也没有挽回同学之间的关系,搞不好这仇能记一辈子,我也会愧疚一辈子。当晚回宿舍后也被三姐说了一顿,你怎么可以打女生呢?
对啊,我怎么可以打女生呢?
得益于大姑家严格的管教和约束,初中的时候,我是个没有什么火气和脾气的人,性格相对温厚平和,因为很少犯错误也不会轻易引火烧身。但是高中我感觉自己性情变了,毕竟没有了姑姑的唠叨和姑父的训诫,解除了某种枷锁,开始放任自然,对学习也是没有设限,那一巴掌可能是积攒在内心深处很久的压抑一下子失控地开闸泄洪。
后来,有人提起这件事,说我发火前后判若两人,笑起来天真可爱又和善,严肃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而我,更在乎自己的形象和影响,似乎对于同桌尊重与否并不在意,索性独善其身,变得与周遭冷漠起来。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