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称呼她,但绝对没有一点点什么职业歧视的味道在里面。
相反,我对这个职业有深深的崇敬和爱恋,我惊奇于他们灵巧的双手魔术般的在充满奥秘的人体穴位上游走,所到之处,浑身通泰,作为一个资深的腰腿痛患者,我成了按摩店的常客。
认识她,纯属偶然。我走着路,走着走着,腿疼了,我四处看看,看到一家按摩店,走进去,看到她美丽的脸庞。我做了腰部按摩,做完后就深深的佩服起她,以后就成了常客。
她爱笑。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你总会听到一串串爽朗的笑声,好像飘荡在风中的银铃。这笑声又特有传染力,听的人也不由得要跟着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有时候又似乎有点无根。
她的命运算得上悲苦。
十四岁丧父,上面一个瞎眼的姐姐,下面是未成年的弟弟,妈妈常年身体不好,又没有什么能够救助的亲戚。
十四岁,她撑起了一个家。服侍母亲,抚养幼弟,嫁了姐姐,嫁了自己,又张罗好弟弟的婚事。弟弟生下一个小囡,夫妻双双归西。含着泪,她接过了侄女,抚养她,供她读了书,又把她嫁出去。
姐姐眼盲,姐姐离婚又再婚,对象都是残疾人,分别留下了一个娃。娃娃有个头疼脑热,她都必须立刻赶过去。
她嫁过。老公因为好赌差点卖了房子,而后打工他乡以逃赌债,回来的时候总是向她要钱。
好不容易一切稍微安定,她查出了糖尿病。自己打针、吃药,自己照顾自己。
“苦的唻!”有时候她会幽幽的叹一口气,眼睛失神的望着不知道哪里。
“去!”她又好像要赶走什么似的,手一挥,豪爽的仿佛端起大碗就要喝干的伟丈夫,眼神也瞬间明亮起来。
但她实在不是伟丈夫。一米六,八九十斤,窈窈窕窕,纤纤弱弱,巴掌大的瘦削而苍白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见犹怜,分明就是一个小女子。
可是这小女子身上迸发的生命的活力似乎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在按摩床前,她可以让坚忍的大汉嚎叫连连。但满身疲惫甚至满身病痛的人经过她的妙手点按,一会儿就会全身舒泰一脸轻松的离开。
手忙着,嘴巴也不闲着。对前来按摩的人嘘寒问暖,抽空还会不断的通电话问候亲友。不管有多少顾客,每个人似乎都感觉不到被冷落。不管你说啥说多久,她都愿意静静的聆听。
但她绝不轻易诉苦,不但不诉苦,还不断的安慰那些和她的遭遇比起来简直不能叫遭遇的人。
她的店不大,但总是占满了人,来的人不都是按摩的。大家有事没事的时候都愿意来坐坐。
按摩店有时候像个流动的饭点。谁来谁吃,甚至自己动手带菜烧菜做饭。但菜肴实在不丰盛。酒倒是常常有。酒倒在碗里喝,小小的店里经常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我们经常会把自己遇到的挫折放大无数倍,仿佛成了世界上最悲苦的人。面对那些悲苦却坚韧的生命,岂不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