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北京普普通通的胡同,很窄,几乎容不下一辆小汽车通过,两侧的墙壁斑驳破旧,地面坑洼不平。就是这样一条胡同,我须天天穿过。说起来,我有些像古老的钟摆,上班、下班,日出向东,日落向西,完全是靠着一种惯性,要不早停住了脚步。
胡同两侧的墙是没法和故宫的围墙相比的,只能用低矮来形容它。虽然它低矮,我却从没有抬眼看过。一是每天匆匆忙忙而过,没有在这停歇的机会,二是我怕抬起头看到上面那线蓝蓝的天,会想到井底的蛙。
今天的天是响晴的,阳光很耀眼,而天气预报说有阵雨。就在我钻进胡同的当儿,几滴稀疏的雨落在明亮的地上,在胡同的泥土地上印出了几朵花。我下意识竟仰起了头,去看天上的雨。雨却像大家闺秀,看不得,竟害羞地没了踪影,闪躲在云里了。
雨自然没有看着,却惊喜地发现墙里面有一红一绿两株树,正探头往外看,一株是石榴树,还有一株应该是紫藤。它们分别长在胡同的两边,风来时眉目传情,两张幸福的脸。
石榴叶青花红,钟样的花米黄的蕊。我顿时眼前一亮,被这一树火红震撼了,估计万花丛中,很难觅到如此的红,红的纯正,红的锃亮。若是石榴开在春天,恐怕百花是没有能与之竞芳斗妍的。连诗人都感叹它“只为归来晚,开花不及春”。而我日日从这里经过,从没有听到它生不逢时的抱怨。它静悄悄地开在这小小的胡同里,连路人也不愿惊动,独自长得生机勃勃。忽然觉得这株石榴伟岸、豁达、恬然起来,像个丈夫、像个君子、像个隐士……
我又把不舍的眼光投向那株紫藤。
紫藤从墙头只露出少许枝叶,已经能够让人清晰地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紫藤。苍老虬劲的枝条撑着一架稠密的藤蔓,此时虽已过了盛花期,黄艳的叶下还能看到吊挂着的一串紫紫的花儿。风铃一般的花儿似乎轻声漫语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不禁让我想到了纪晓岚府前那棵百年紫藤,以及藤下的历史。史上不但纪昀深爱紫藤,李白也对紫藤情有独钟,曾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回过神来,真的没有想到,这胡同却如此地了不起,一边是如火痴情的石榴,一边是清凉静谧的紫藤,若是曹氏雪芹再世,说不定还能悟出一部《榴藤记》,去叙说石榴与紫藤的爱情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