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记得电影《甜蜜蜜》中的一个场景:李翘对黎小军说:“我来香港的目的不是你。你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我。”说话的时候,眼里隐隐有泪光,注视他的目光,充满了柔情与不舍,但同时也有着壮士断腕般的无奈与坚忍。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离开的身影,孤独,但是,却很潇洒。她爱他,他也爱她。但是,为了心目中更为美好的未来,尽管她也不清楚该是什么样的未来,但竟那样模糊地肯定,自己的未来决不会是和他这样平凡的人平凡地过完一生。于是,她最终选择了放弃他,去追寻自己的梦。黎小军没有说话,也许是太震惊,也许是根本不明白,可是心知无法挽回。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良久良久……许多年后,她饱经沧桑,他也经历了很多事,尽管他们都很努力地奋斗过,但终究还只是平凡的小人物。造化弄人,人生,常常是绕了一个大圈后,发现竟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在纽约的一家商店的橱窗前,终于因巧合而重逢,这一次,他们终于没有再相互错过,尽管,他们依然平凡,依然是即使走在街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人物。
我欣赏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结尾。所幸的是,编剧没有安排他们功成名就时再志得意满地相逢。平凡的小人物,平凡的爱情,这样才真实。正是因为它真实,所以才感人。灰姑娘变成皇后的故事,毕竟是童话。那样充满神奇的圆满结局,曾经让童年的我们怎样的欣喜与激动。于是,童稚的心灵里,也就对未来产生了无穷尽的色彩斑斓的幻想与猜测。那个时候,迫不及待地快快长大,好去把一切的美梦变成现实。
我猜想,李翘,也一定曾是这样的小女孩吧?或者说,电影中的李翘,就是现实中的我们;现实中的我们,就是电影中的李翘?仔细想一下,我们是不是年少时也曾经碰到过令自己动心的人,尽管他很平凡,但我们却陷入单纯而热烈的恋情里。直到有一天,突然感到不甘心:“难道我就要这样与如此平凡的他如此平凡地度过一生吗?我人生的目标本来不是这个呀!”于是,依然年轻的我们,往往会为了心中的一个模糊的美好的梦,选择放弃身边的人。心里虽然很痛,但也有不顾一切地追寻梦想的隐隐的自豪感。我们也像李翘一样,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所爱的人,头也不回地奔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许多许多年后,要经历过多少事,我们才会知道:其实,当年我们所认为的成功、所追求的未来,竟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现实中的我们,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竟也始终是个小人物。与当年唯一不同的是,我依然平凡,只是人事全非,身边已没有他。电影中的李翘,最终还是与黎小军重聚了,这部电影,也终于有了“甜蜜蜜”的结局。电影,毕竟还是加入了一些理想化的成分的,好让我们不要感到那么的孤单和悲伤。真实的情况往往是,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再。
“我来香港的目的不是你。你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我。”李翘的那句话,让我一再地玩味这部电影,思索着平凡的小人物们的梦想与命运。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算不尽命运为我们铺设的无穷天机。生活,常常是由意外的事情所组成的。能够相遇,是我们的幸运。小人物的爱情,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一份意外的惊喜。就好像张爱玲在《爱》这篇短文里写的那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是的,我来这人世间的目的不是为你,你来这人世间的目的也不是为我。但是,我们在这里相遇一生也许只有一次这样的机缘。按佛家的话说:“一生一会。”那因缘际会的刹那,才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我不会选择离开你。小人物的爱情,是上天给我在这荒芜的世界中最宝贵的馈赠,我会带着它,走到天涯海角。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即使和你一起奔赴的,只是一个小人物的命运,我亦心甘。
你的心,已是我的海角和天涯。蓦然发现,其实,平凡的我们,无论走过多少的山山水水,也终是不能,去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