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吃过的饺子

西门庆病重前,吴月娘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心里不想吃,吴月娘就叫孙雪娥做了些水饺。一定是西门庆平素爱这口儿,才够格当病号饭。《金瓶梅》把水饺写作“水角儿”,不知为什么让人更觉小巧且水润。水角儿拿到潘金莲房中,吴月娘看着西门庆吃,西门庆只吃了三四个,让人不由想到不久前,他踏雪访郑爱月儿时吃饺子的情景。

那天“西门庆踏着乱琼碎玉”到了郑爱月儿家,丫鬟飞报进去,郑妈妈迎出来,热热闹闹说了些闲话,让西门庆到后面明间坐,帘幕低张,地平上黄铜大火盆生着炭火。郑爱月儿打扮的粉妆玉琢笑嘻嘻出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头一天聚会捉弄应伯爵的事,外面大雪纷飞,房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

西门庆到了郑爱月儿房中,脱了貂裘,跟郑爱月儿姐俩围炉说话,房中“香气袭人”,这时丫鬟拿上来三碗黄芽韭菜肉包的“水角儿”。《金瓶梅》里精致的水角儿都一寸大,想必民间家常的要大些。西门庆共两个佳人在神仙洞府似的房间里对坐吃水饺,已经够接地气了,吃的过程中,郑爱月儿还拨半碗给他添上,体贴得不像露水姻缘,倒像平常人家的老夫老妻。

潘金莲乍见郑爱月儿,先说人家“里面”(妓院)缠的脚后跟大,不如她外面缠得样子好,随后又看上人家头上戴的金鱼撇杖儿,问人家哪里打的,郑爱月儿说“俺里面的银匠打的”。郑爱月儿伶牙俐齿,这句脱口而出的回答绝不是随口说的,她是在回击潘金莲先前对她们“里面”的诋毁。西门庆跟她们一起吃的水角儿,也是“里面”的厨师做的,比起当年李瓶儿亲手给西门庆包的意义上还差一大截儿。

那天李瓶儿念经烧了花子虚的灵。西门庆没去现场,跟应伯爵一伙人喝酒,心里惦记着花子虚的泼皮哥哥会不会像吴月娘说的弄点什么事。见到来通风报信的玳安,西门庆忙偷着问那边啥情况。玳安说李瓶儿用钱摆平了前大伯哥,他有点不信,只顾追问,让耳朵尖的应伯爵听到了。于是拉着众人给西门庆敬酒庆新嫂子,极尽奉承之能事闹了一场,才放西门庆去李瓶儿家。

李瓶儿“摘了孝髻,重穿艳服”,预备了一桌精美的酒菜,西门庆来了,她递了酒重申了托付终身的话,西门庆又跟李瓶儿确认了一遍花子由听说李瓶儿要嫁他时的反应。潘金莲原来骂的没错,这厮平时虚张声势,遇到点事真是纸虎儿也能吓一跤。

李瓶儿保证说无事,他真敢有什么说的她也不放过他,随后丫鬟把点心下饭摆上来。本已十分丰盛了,因过门日子近了心情大好的李瓶儿又“洗手剔甲”,亲手做了些葱花羊肉、一寸大的扁食。扁食,是水饺的别称,似乎有的地方把肉馅儿的饺子称为扁食。那天疑虑顿消的西门庆吃上了李瓶儿亲手做的饺子只当平常事,他丝毫不担心娶李瓶儿的事能有啥意外。李瓶儿过了门,饺子也好酥油泡螺也好,还不是啥时想吃啥时就有么。

《金瓶梅》中最著名的饺子是西门庆没吃到的潘金莲的蒸饺儿,一共三十个,还被武大的女儿迎儿偷吃了一个。潘金莲这个饺子是裹馅儿肉角儿。当时西门庆正在家里跟新娶的孟玉楼欢度蜜月,潘金莲整日望穿秋水不见他来,她那饺子里除了肉以外,还包了不少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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