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北京没有下过一场雪，似乎已经不再是北方城市。这是我最爱的城市，除了北京，没有写过任何一篇关于城市的文章。如果在意念中寻一个城市作为家园，只有北京，没有第二。
但是近两年冬天明显感觉到身体已不能适应北京时不时出现的雾霾天气。不能开窗，不能外出锻炼，明显感觉缺氧。最难受的时候会想起《聊斋志异》里的白秋练，就是那条痴恋书生的鱼。为书生不仅背井离乡，还远离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湖水。痴恋是真的，不能呼吸也是真的。
在雾霾最严重的几天里，一直在想一个院子。院子里阳光耀眼，有成片的玫瑰花，最好是颜色各异，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当然，即便是一色的，或者野生般的错杂在一起也好。很多人喜欢各种花搭配在一起，我只想要一种花，但要足够繁茂，热烈，看上去一片片的，花野般的感觉。风吹过，花香四溢。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世间最好的肉身安放处。
最好这院子里可以摆一张小小的茶桌，还有一张藤椅。水烧滚了，泡茶。如果能按《茶经》上说的，可以煮一壶茶就更好。看着茶汤里出现鱼眼泡，然后才能品出茶最妙至毫巅的味道。喝过茶，可以在藤椅上小憩，闭起眼，阳光还是可以透过来，眼里有一个亮闪闪的世界，又空无一物。这时候还需要有书吗？以为不必。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何必听人类在各个领域喋喋不休，又未见得接近宇宙真相呢？
屋子要平房，最好是木质的，有大大的窗，这样和院子、和花、和阳光就完全在一起。屋子里要有书，有音乐，有舒服的起居空间。绝不要楼。房子最可贵处在于地气。人始终是陆地行走的动物，能在地上生活，又何必跑到空中去呢？起居室里最好有一张舒服古朴的罗汉床，每天阳光从罗汉床上升起，然后缓缓跨过，最后投在同样朴素的木质地板上，一天的光和影，都在罗汉床的左右盘桓。罗汉床对着的，是木质书架，整面墙那种，有时为了读书，有时只是为了看看。当然，明式的椅子和高几也是要的。最主要的，是有绿植或者花卉，比如绿竹，比如桂花树，也许花香太浓，或者冷清太过。又如何？不喜欢再重新换过就是。生活中很多，喜欢也可以重新换过。居于木屋，花香院落，自在适意就是上乘。卧室要极尽奢侈。人于世间，不为清修，却为乐在其中。最好有那种可以用炭火持续加热的榻。落雪之夜，在榻上与知心人对坐，绿螘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人间有景如此，有情如此，足以笑傲江湖了。不会做饭，厨房略去。
院子里最好时有三五友人，闲话家常。把酒话桑麻，是人生至境。来时不问来处，别时不问归处。世间情义，一别两欢，相忘江湖，再见时仍如同从未别过，岂不更好。
最向往的，是院子里那个自己。从现在起算，不知道距离那时的自己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守拙归园田。最重要处，在于守拙，在于归园田。本是拙，守住即可。期待归于园田。“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是可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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