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么亚是我们的领队,藏族人。
知道我们的领队是藏族人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忐忑的。我不喜也不善与陌生人打交道,和异族人打交道心存甚多疑虑,语言表达、思维方式或多或少肯定存在差异,我不知道这个差异是否影响到我们的行程。
藏族人,真是不甚了解!看到过一些刻画藏族人的摄影作品,他们穿着滚着五颜六色边的红褐色的藏袍,脖子上挂着硕大的红宝石、黄蜜蜡、绿松石的串起来的珠珠,黝黑粗糙的肤色,洁白的牙齿,凌乱不堪的头发。一双清澈的眼眸,透露着犀利、不安、抵制的眼神,仿佛随时都会抽出随身携带嵌着宝石的牛角尖刀那样,隐隐有一股杀气。
内地有许多藏族学校,南通就有一所,很多的藏族孩子到内地来接受基础义务教育。没有接受过启蒙的人,一般都思维狭隘、容易冲动,有暴力倾向。想到这一点,可真把我吓坏了。进入藏区腹地,一言不合,会不会把我们绑了!
带着这种非常不安的情绪,我们在成都出发的那天早晨见到了我们的领队俄么亚。
俄么亚是和我们聘请的专职司机一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高高个儿,不像吃牦牛肉的人那般强壮,着一身干干净净牛仔裤T恤,正常肤色。“小夏姐,早上好,我是你们的领队俄么亚”。俄么亚跟我们一行招呼,并介绍自己,很有职业范,声音也很温和,甚至带有稍许腼腆。初次见面,没有任何不良印象,我心里稍许宽慰,硬着头皮继续我们的计划行程。
同行的秦先生和俄么亚聊着,我悄悄在一旁听着,不敢多言,悄悄评估着俄么亚的一言一行。俄么亚继续简单地介绍他自己,汶川地震以后,就离开家乡了,并在成都娶妻成家,已有一双儿女,职业向导。今年37岁。
从成都到四姑娘山,走都汶高速,经映秀。路途中,俄么亚很平静地给我们讲述汶川大地震中发生的故事,从俄么亚的神情中可以感受到,那次10年前的灾难,惊魂120秒,地球瞬间释放出400颗广岛原子弹的能量,那些鲜血和眼泪,恐惧和悲伤,都已经凝固、结痂,像一座雕塑,永久地封存在脑海深处。我想他不止一次和他带的团队讲这些故事,俄么亚的语气,平静而缓慢,听不出任何情绪。过于沉重的背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人总是不自觉地刻意忘却那些太血腥的记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俄么亚讲的最多的,还是救人的故事,讲了很多契机与巧合的情况下发生的救援故事,和生命奇迹。讲到某某克服种种危险,营救了多少个人;某某在断水断食多少天后被救援出险境;某某母亲奋不顾身寻找骨肉,都是血泪谱写出的生命之歌,我能感受到俄么亚声音中流露的稍许的生动。“这些山体经过震动后,结构遭受破坏,整体结平衡已经被打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起地质灾难,国家正在组织进行地质灾害评估”。俄么亚指着窗外的山坡对我们说。
窗外,风和日丽,郁郁葱葱,山坡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牦牛和绵羊,我们可以感受到天地之间充满灵气。生命在简简单单地延续着。 在威力无边的大自然面前,生命的脆弱,人性的善良,使我们瞬间与俄么亚拉近了距离。
俄么亚的善良在我们后面的行程中不断体现。4000,甚至5000的海拔高度,对我们来说,真是一次挑战。他时刻关注着我们的表现,担心吸氧造成依赖,尽量不给我们吸氧,不时给我们两块他自备的冰糖含食(含食冰糖对缓解呼吸困难真的很有效果)。亚丁景区4000以上的海拔高度,20公里的攀爬,俄么亚全程照顾着我们,我们的背包大部分都在他一人肩上。
在我们去新都桥的途中,俄么亚带我们去参观了塔公寺。塔公寺,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藏传佛教的寺庙,修建于公元七世纪中叶。相传约在公元641年, 随文成公主进藏的一尊释迦牟尼佛12岁等身像 ,经过塔公的时候, 像竟然象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再也无法移动半步!就在众人千方百计要拉动佛像的时候,佛像却开口示意愿留在这里。但是,这尊佛像有着异乎寻常的使命,必须送到拉萨。文成公主当即决定令众人就地取用金沙按照佛像原貌复制一尊留在塔公。传说在塑造过程中,当天刚塑完下半身,一夜之间上半身竟自然生成!新像落成,原像才得以顺利启程,最终到达拉萨并供奉在大昭寺中。后来,该地因此建立了寺院,人们还把寺院及寺院所在地叫做“佛地”。
俄么亚给我们讲述寺庙的来历,接着给我们逐一介绍寺庙里供奉的列位菩萨,从藏传佛教的门派到各个门派的代表高僧,讲六字真言,讲轮回。他说世界上没有对错,只有因果,原来做导游的他改做户外领队,因为领队挣的钱干净。俄么亚侃侃而谈。我们得知,塔公寺是萨迦派的寺庙,俄么亚也是萨迦派的信徒。从俄么亚对佛教知识的见解,和娴熟的叩拜,我们不禁愕然,三十多岁,算是新中国成长的新一代藏族人,信仰是如此坚定,对佛是如此虔诚。
塔公寺的殿堂里,酥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氤氲着一股香气,俄么亚取出随身携带的珠链,双手捧着,从胸口举到眉间,虔诚地闭上双眼,然后再弯腰低头,慎重地将他的额轻轻磕在香案上。一群僧人人手一本经书,心无旁骛地在诵读,音调和语调是如此的和谐。诵经的旋律夹杂着酥油的香气,在殿堂里弥漫,让人恍如隔世。
我不由自主地闭目驻足,脑海中一片空白,沉浸在这一片遥远、空灵的氛围中,仿佛灵魂任由它肆意拍打。
旅途中也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情。安排我们行程的旅游公司,没有按照我们的合同约定安排两年内的新车,而是安排了一辆比较陈旧的福特商务车,在我们去稻城的途中,不断出现故障,尾气排出滚滚浓烟,车里全是柴油味。我们很是担心,毕竟川藏线不是一片坦途,山高路远悬崖峭壁不说,途中更是鲜有车辆维修点。我们和公司方面沟通,旅游公司态度是极其好的,就是迟迟没有处理意见。俄么亚也极力帮我们沟通,希望旅游公司换车。不得不说的是我们的专职司机做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他向旅游公司反应我们一行人素质低,俄么亚和我们沆瀣一气。司机的行为激怒了俄么亚,后来听说,俄么亚知道事情真相后,和司机大吵一架,几乎大打出手。怪不得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俄么亚和司机同时出现,想必司机惧怕了理直气壮的俄么亚。事后俄么亚告诉我,在公司决定终止司机的合约后,他意欲夜里十二点将司机赶出宾馆房间。
我曾笑问俄么亚,如果你动手揍了那位司机,是什么因果呢。俄么亚居然露出了一丝羞涩笑容。后来俄么亚再也没有提过那位司机,很淡定的告诉我们,和这家旅游公司的合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俄么亚,就是这样一位善良的户外领队,一位虔诚的教徒,一位流淌着藏族血液的铮铮男儿。
很是遗憾,我们和俄么亚朝夕相处十六天,拍了那么多照片,居然没有一张与俄么亚的合影。旅途中,我们理所当然享受着俄么亚的安排照顾,我们对俄么亚的关心也是那么的少之又少,都没有好好告别,不免心生许多愧疚。
祝愿他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