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太匆匆

就在他呼吸停止的一刹那,人们都愣住了。死亡来得太平静了。但转眼间,人们就忙碌了起来,擦身的擦身,穿衣的穿衣,须臾间,他就被送进了棺材里。这一切进展得极其迅速,连旁边那位因喘气困难被切开了气管的病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在看这个刚刚断气的人如何收场。

不到一个小时,人送走了,铺盖卷起来了,场子收拾完了。

这一切高速的安排,符合他生前的习惯——他是最讨厌拖沓的。倘若多拖上一个小时,大概他就会跳起来自己给自己擦身、穿衣,自己跑进棺材里去躺着,弄不好还直接蹦进火化炉里——要不是怕疼的话。生前, 他是得了个小感冒都要不停地哼哼,气得老伴骂他:

“亏你还是个医生呢!”

殡仪馆的车在楼下停着,司机和工作人员在一旁抽着烟闲话,一轮明月当空。他静静地躺在车厢中间的棺木里,呼吸到了病房外的新鲜空气。已有好多天没闻到这清新的甜丝丝的空气了。

穿过万籁俱寂的黑夜,车子向着他喜爱的山奔去。就喜欢秋天,可以上山去采蘑菇,他们都不会采,找不到好吃的松蘑。唉,可惜怎么就死在冬天,再熬几个月,临死前还能喝上一口松蘑汤。不过这也好,总比死在夏天强。

最讨厌又脏又臭又热的夏天了!

他正想着,突然感到体温骤然猛降,原来,工作人员已经把他放进了冰柜里。不久,这身体就会降到零度,变得冰冰凉,第二天人们来开棺,儿女们说不定会摸摸他的额头,那冰凉的体温一定会吓他们一跳。他禁不住露出一抹顽皮的微笑。真是少见多怪。人死了身体哪有不凉的。

想到要在冰柜里躺三天,他皱了皱眉头。这群败家子!烧什么纸,祭什么奠,人死如灯灭,赶紧火化了就完事。但他转念又一想,也还是会有一些人来看他,所以这丧事办得也还不至于亏本。但是又一想,他不想见的那些庸俗小人也会来看他,禁不住有点烦闷。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随他们去祭奠,老子我到山上溜达三天再回来。

三天后的清晨,他溜达回来,发现儿女们都已经在火化室门口等着。看得出来,他们心里都紧张得很。“也是,老子马上就要葬身火海了,虽说是不会疼,可也……你们的爹眼看就不存在喽!想看只能看照片喽!”

很快,团团火焰将他包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化成灰烬,我这把硬骨头,怕是不那么好烧吧!唉,可惜了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身体!更可惜了这颗睿智的大脑,里边藏着那么多精密的思想。这可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大脑呀!你们慢慢地烧着吧!

没多一会儿,却听得炉子外面的小伙子大叫一声:“烧完了!”完了?真快呀!八十岁月,如白驹过隙;百多斤体重,转瞬成灰。唉,可怜老母怀胎十月的辛苦,也可怜……。

“我爸的骨灰这么白,真好看!”这是女儿清脆的声音。她来捡骨灰了。

都这当口了,还好看不好看的,还是那么不懂事。”好看有什么用?又不当饭吃,关键是,你爸再也管不了你了,你得自己照管好自己!你得自己多小心,自己多保重!”

【作者:佘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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