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午,应该是夏天吧,有个路过的货车司机向我问路,走的时候抛给我一个疑问,草埠湖,湖在哪儿?
作为湖而存在的草埠湖在哪儿,我也没见过,它早已在几十年前随着农场围湖造田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另外36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草埠湖是其中面积最大的一个,于是成了农场的名字。
作为农场而存在的草埠湖就在这里,在江汉平原的西端,在宜昌和荆州两个城市交界的地方。从1954年开始,它肥沃的土地被一辆又一辆的拖拉机犁开了67个春天,现在2万多农垦人在这里生活,8万亩的麦田是这个农场绿色的名片。
作为小镇而存在的草埠湖开始于2004年,以前它是宜昌的一个管理区,相当于一个县级单位,后来又演变成了一个小镇。小镇这种介于乡村和城市之间的过渡,就像夹心饼干之间的那层奶油,粘连着两个差异巨大的生活体系。也许是我出生在小镇的缘故,所以一直很喜欢小镇这样的空间,比城市小,比农村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全国有四万多个小镇,但每个人只有一个故乡。故乡对我来说是什么呢,它是爷爷去世时我没来得及的告别,是归途的最后一张车票,是家乡球迷的呐喊,也是外面吃不到榨广椒。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收藏箱,关于世界最初的记忆都放在名叫草埠湖这个箱子里,每一个熟悉的场景都是打开记忆的开关。比如同样是杨钰莹1992年的专辑《风含情水含笑》,在草埠湖的街上听到和在别处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或许是在平原生活的久的原因吧,一望无际的田野,笔直的公路,在这里长大的人,性格大多开朗,话还没到嘴边,笑声就先蹦出来了。虽然这里没有奇山异水,但是如果你站在小镇的最高处,有时也能看到波德莱尔笔下“泛青的地平线”。
对路过的人来说,也许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房子大多贴着九十年代的白瓷砖,进入21世纪后,很多房屋门口又都搭上了蓝色彩钢瓦,谈不上好看,也没有特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农场便于劳动生产的缘故,房子大多是连排的,和营房差不多,一条沮漳河蜿蜒流淌而过。小镇不大,但是很多人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在地图上看草埠湖,它很像一只指向北方的手,面积大约有97平方公里,如果乡愁也有边界,那么我的乡愁应该正好97平方公里,这面积足够大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爷爷直到去世甚至都很少走出他的村庄。
我那个名叫草埠湖的故乡,它有一个社区、十四个村和一个林果场,如果有一天你正好问起我草埠湖在哪儿,它是北纬三十度上的一段绿色、是奏响在五月间的一首收割机狂想曲、是种进我童年记忆里的一针巨大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