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虎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圆眼大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着实被吓坏了,直至确定是一场梦后,他才从惊恐中冷静下来。
“妈的,”马小虎暗骂一声,“怎么会做这种梦……莫非老道让老冯看镜子的那句话,被自己做进梦里了?”
马小虎揉揉脸,不再多想,跳下炕后看看窗外。
此时,太阳的毒辣时刻已然过去,此时出发正合适。
马小虎没带什么衣物行李,毕竟也没有,轻装出行。
他刚迈出房间,正在缝补的母亲孙氏看到他要出门,犹豫了一下,弱弱的问道,“孩儿,你去哪啊……”
“管得着吗你!”马小虎头也没回,“干你的活吧!”
孙氏不说话了,可在马小虎即将离开屋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又说话了。
“孩子,你来,我交代你一件事儿。”
马小虎很不耐烦,转身又回来。
“有屁快放!”
孙氏下了炕,走到墙边,费了很大劲儿,才把脚下的泥块剥开,当她再起身的时候,手里已拖着小布包。
孙氏小心翼翼清理上面的土迹,展开后,露出一个鸭蛋大小的血红色的木头佛牌。
“孩儿啊,给你这个。”孙氏看着马小虎的眼神是悲凉凄楚,换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会觉得心疼。
但马小虎不会,他冷着脸,皱着眉,满身恨意。
“这是你姥姥传给我的,传女不传男,只有在女儿出嫁或儿子娶媳妇那天,才会传给女儿或儿媳。”孙氏把它递给马小虎,说,“传了不知几代了,也不知值几个钱,你爹嗜赌成性,我怕他给卖了,才藏起来的。要是哪天你吃不起饭了,就把它当了吧……”
马小虎怒从心头起,一把夺在手中,指着孙氏吼道:“当初那些人堵着门要债的时候,你要是把这个拿出来,我会断掉手指吗!”
“娘真的没反应过来……”
“那后来呢?嗯?”马小虎越想越气,“那个混蛋跑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偷偷摸摸去饭馆门口拣剩饭吃,那时候你也没反应过来吗!”
孙氏的眼泪无声无息滑落于地。
“娘不是……希望你日后会成家,给你们夫妻俩留点东西吗……”
“少废话!咱们这个家留给我什么了!嗜赌、无恩、无慈、无义的爹,一个看着我被教坏又不管不问的娘!三岁就有人教我喝酒,你不拦着!七岁就有人教我耍牌,你也不拦着!爹打咱们时候你就知道哭!在我那么小的年纪,心里一点依偎和依靠都没有,成天胆战心惊的,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都没有家啊,还指望我成家?呸!你要脸吗!”
“孩儿啊,你听娘说……”
“听你说个屁!”
马小虎摔门而出,孙氏迈着仿若灌铅的腿追出几步,但马小虎的身影已走出家门。
“孩儿啊……”孙氏跪倒在门坎前,“娘这辈子只能陪你到这儿了……日后你自己一个人……”
孙氏哽咽住了,说不出话了,只剩依着门框无声痛哭。
“这东西怎么现在才拿出来,也不知道她再耍什么鬼主意。”马小虎把玩着佛牌,暗暗嘀咕着,“这东西看着可有年份了,要是古董那可就发了。”
马小虎将其揣在袖子里,继续赶路。
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街头巷尾的人都在低头接耳,不知在谈论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来分析,不会是什么喜事。
马小虎满头疑惑,正好路过赌坊,黑牛正给赌坊锁门。
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只要没瘟神赌坊不锁门,今天这是怎么了?
马小虎紧走两步,在身后突然一拍黑牛的肩膀,没想到把他吓了一跳,黑牛要是有尾巴,估计都会翘起来。
黑牛的反应也给马小虎吓了一跳,二人几乎同一时间抖了个哆嗦。
“你干嘛啊!”黑牛拍着胸口,“吓死宝宝了!”
“你干嘛啊!”马小虎反问,“见了鬼了?吓成这样。”
“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你知道老冯吧?”
“知道啊,今天还撞见了。”
黑牛睁大眼睛问,“啥……啥时候撞见的?”
“中午。”
“哦,那就好,否则你就是撞见鬼了。他死了。”
马小虎震惊不已!
“可我……中午还看见他了啊!虽然看着半死不活,但也是活蹦乱跳的啊!”
“你说的这是人话啊,半死不活还活蹦乱跳。”
“就是还活着啊!啥时候死的?”
“半个时辰前。”
“怎么死的?”
黑牛的眼中略过一丝恐惧。
“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据说是虚脱而死,尸体跟皮包骨一样。”
“他本就是皮包骨啊。”
“包的更紧了。”
马小虎猛然想起做的那场梦,便压低声音问,“他老婆美娘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美娘不见了,但炕上,有大把的红毛。”
“什么毛?”马小虎追问,“狐狸毛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听说。”
马小虎若有所思,但也思考不出所以然来。
“不对啊,”马小虎说,“老冯死了,赌坊关门干什么?”
“这是赌坊的规矩。”
这个规矩,来自一个传闻。
既然是传闻,就有可能是假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据说,有个赌坊很热闹,深夜甚至凌晨都会有客人。
有一天夜里,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熟客,另外两个很奇特,一个高个子,瘦巴巴的,一个矮个子,胖乎乎的。
加上已经在赌的四个人,赌桌上一共有七个人,这四人与熟客也认识,没什么客套,开赌。
那真是一战到天明,开始时有输有赢,但终究是那个熟客赢了,把钱往怀里一揣,乐呵呵走了。
第二天午时,四个人慌慌张张在赌坊见了面,原来都发生个怪事,每个人的银子里,有一多半都是纸糊的。
他们四个没问题,那只能证明那三个人有问题,他们又不认识高个子和矮个子,就一致同意去熟客家里问个清楚。
熟客就在隔壁村,并不远,可他们几人进门后却大吃一惊。
原来那熟客昨天夜里就死了,此时已经入了棺,四人将发生的诡异事情跟熟客家人一说,起初他们根本不信,毕竟熟客是前半夜死的,后半夜去找他们打牌,逻辑上不通。
除非……
所有人都是背脊一凉,不自觉同时看向那口棺材。
棺材还没上钉,在四人的鼓动下,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家人终于决定开棺验尸。
移开棺材盖,屏气凝神的众人探着脑袋看向棺材里,可接着,有人当场就吓疯了。
那熟客穿着寿衣,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双手压在胸口,可手掌下,压着一把碎银子。
而熟客那张僵硬的脸上,是面目狰狞的笑。
他那双原本崭新鞋的鞋底,沾满了泥土。
四个人跟一个死人玩了半宿的牌,还输了,四人顿觉受到侮辱,一气之下,弃赌从良,游走八方,劝人戒赌。
而那高、矮个子,想必就是化成人形的黑白无常。
所以赌坊规定,一旦有经常来的赌徒死了,就会闭馆一天,免得生出诡事。
马小虎点点头,心中疑惑更深,他猜不透老冯的死与自己的梦到底有没有关系。
既然想不透,就不想了,毕竟马小虎还要赶路。
但临走前,他托付黑牛,债务的事儿别急着催,等我几天。
黑牛也很直白的告诉他,可以,但该抓你还是要抓你,该堵你家还是要堵你家,只是会适可而止。
就这样,马小虎甩开步子,继续赶路。
他也没闲着,在这儿顺走俩烧饼,那儿抢几个馅饼,用来路上充饥。
很快,马小虎走出通州城。
刚出城的时候,还算有些热闹,出出入入的人不少,可走出四五里地后,路上就冷冷清清了,甚至有时候身前背后都一眼看不到人。
马小虎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着,他只记得那个村子的大概位置,记忆中最清晰的东西,就是姥姥家门前有棵歪脖子柳树。
下午时分正适合赶路,马小虎抖擞精神,一口气走出三十余里。
渐渐地,天儿就逐渐暗下来了,马小虎的心也逐渐提起来了。
脚下的路越走越窄,周边是深黑的树林和半人高的杂草,此时天色已然大黑,马小虎举目远眺,仍旧连个村镇的点点家灯都看不到!
坏了。
马小虎心中一惊:自己很有可能是迷路了。
他不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今晚的老天爷着实不给力,星月隐耀,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马小虎睁大眼睛向前看,也只能勉强看到黑乎乎的草树轮廓。
树林里、草丛内也没闲着,时不时传来不知动物的鸣叫声,有的嘹亮,有的沉闷,交杂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令这夜色越发阴森恐怖。
马小虎无路可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掉头往回走?不可能的,首先,他并不确定是不是迷路了,其次,来时的路上也没有看到村庄旅店,往回走也是毫无意义。
马小虎可谓是草木皆兵,神经时刻紧绷着,时不时会被一惊一乍的响动吓得头皮发麻,可侧目查看,又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间,一阵突兀的风迎面吹来,沙尘四起,马小虎眯着双眼,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本以为这阵风转眼就过去了,没想到,它拧着旋围着马小虎转,马小虎左防又挡,不自觉的钻进了路边的树林。
那阵风终于消散了,马小虎拍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
马小虎早已饥饿难耐,他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但比饥饿更难耐的,是口渴。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这时,他冷不丁的察觉到自己的余光中有弱弱的光亮,他急忙转头看去,随即是大喜过望。
在树林内,距离他百米左右的地方,竟有一间房社,晃动的烛光照射在窗纸上,在这乌漆嘛黑的夜里,很有一种温馨的气息。
马小虎拔腿就跑了过去,跑到近前才看清这是三间瓦房。他停下身调整下呼吸,走到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