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还没开口眼里已有水光，他把脸躲到了镜头之外，留一个头顶给我。

挂掉哥哥的视频，立刻和先生开了视频通话，话未出口泪先流。

“……刚才和儿子聊的时候我没有哭……但是……我们是父母……有时……对于孩子都不如一只狗……”

儿子们开始读小学时我就出来打工了，虽然给他们的陪伴很少，但我们视频都有很多话题。他们喜欢和我说学校里发生的事；同学之间的打打闹闹；他们对一些事的想法……我总是笑着听他们讲，偶尔插上一两句。等他说完，我会告诉他们我的看法，会怎么做？怎么解决？

他们读的是寄宿学校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他们是我的儿子，但是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也像网友，我觉得这样挺好，我更希望和他们做朋友。

哥哥长得比较着急高大成熟稳重，弟弟却矮小倔强又胆小。

“妈，你快点打哥哥同学的电话，让哥哥回来，奶奶上街去了，家里来了客人。”听音他在捂着话筒。

“谁呀？你招呼一下，倒杯水随便侃几句不会呀？奶奶一下就回来了。”我有点好笑，这一会儿哥哥是哥了。

“我好像没见过的老爷爷，我已经聊几句了，我觉得尴尬，你让哥哥回来，我还小！我现在在厕所。”弟弟低声说。

“你不要脸，搞搞清楚啊，你只比他小一岁！接着聊，你问他几个孙子啊，学习好不好啊，早晚都得学着待人接物就当锻炼。”

小朋友在院子外面叫他们出去玩，弟弟让哥哥等着他，他要去小便。等他完事出来看到院子的大门口没有哥哥的身影，便撕心裂肺地大叫:“汤圆儿！汤圆儿！奶奶！汤圆儿怎么就走了？”

哥哥知道弟弟的脾性，多数时候他只是和小小伙伴儿们躲在院子外听着弟弟嚎不予理睬，等着他自己出来。弟弟总说哥哥打他，其实哥哥宠他他都不知，真真是相爱相杀亲兄弟。

虽然爸爸妈妈不能陪在我和弟弟身边，但我爱他们。越长大越明白爸爸妈妈对我们的爱毋庸置疑，没有比那些陪在儿女身边的父母少。

妈妈总喜欢说:“做你的妈妈我很抱歉不能陪着你们。”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说这些，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妈妈和爸爸也让我觉得骄傲。

同学之间聊天也都会提到家里的人际关系和父母相处的状况，听着他们说每次回家只要父母不来找事儿就是愉快的一天，我都替他们觉得不自在，父母和他们说话都变成了找事儿。

我每个星期回家都是愉快的。有奶奶做的好吃的等着，有电话那头来自父母的爱。

我和弟弟每次回家都是星期四上午离校，星期天下午返校。回家后第一个视频电话我都觉得特别期待放松，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能被妈妈套路出来。

别的同学回家父母都是说考试好不好？作业做完了没有？有没有背书？能不能少打点游戏……我都没有这种困扰。

他们喜欢问班里同学们相处的八卦，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老师有没有找我们茬？最后才是这个大周有没有测试？测试的总结是什么？语数外最差的是哪一个？发现了什么问题？……

跟父母聊天什么都好，就是太费时间，只要一聊都得一个多小时，太耽误打游戏。

奶奶也外出了，爸妈怎么说都不听，非要去采茶叶。奶奶的原话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想再体验体验采茶叶的生活。

奶奶外出最多一个月，少的话就半个月，中间我们也就回来一次。

所以这个星期回家我们要自己当家做主了，在家也只有三天而已。

妈妈一天两个视频自不必说，同村的姑姑中午晚上都要打电话叫我们去他们家吃饭，让我们睡他们家，搞得我们像孤儿似的。明明我们会做饭，奶奶还准备了半成品食物在冰箱里，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做。去他们家吃还不如在自己家方便，做的都是我们自己喜欢吃的。去别人家别人做什么，我们只能吃什么。

弟弟喜欢看电视，我不喜欢，更愿意多玩儿一会儿游戏。我在自己房间里打游戏，弟弟去父母房间里看电视了。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院门关起来，院子里的灯不打开还怪黑的。

九点半了该叫弟弟去睡觉了。

“弟弟！弟弟！”我一边一边拍门一边叫，里面竟没反应？

我有点怕！心慌！

我往空旷黑暗的院子扫一眼，从来不知道院子晚上可以这样寂静。我又叫了几声，拍门的回声和着我的喊声在院子里一圈圈向远处荡去，随着声音消散的还有我的坚强与淡定。

手机里各种不好的，吓人的画面一下子都涌到了脑子里。

之前他都不关房门在里面看电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把房门从里面插上了。只听电视响，还是没有弟弟的声音。

我害怕！我想有人在我身边我会觉得安全，我想到了家里的狗子。把小狗幺幺的链子解开，让他陪我在门边呆着。

可是幺幺不听话，一下又走开，一下又走开……

我一直叫它:“幺幺，快来！”

“幺幺，快过来！”……

我用脚踢，用身体撞，门依然不开，弟弟依然没反应。我想到还有窗户。可是隔着防盗窗，玻璃还有窗帘，我什么都看不到。只隐约透过缝隙看到弟弟靠在床头，头歪在一边，可看到那个姿势，我更怕！

头歪的姿势不正常，脖子完全歪在了一边！脑子里的画面更是加深了我的恐惧。

我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办？邻居家也都没有人，有两家有人也是老人。给爸妈打电话，根本就没有用，他们一下子也解决不了。

我觉得天更黑了！只有幺幺在我脚边！弟弟不会死了吧？！他的头为什么歪成那样？

脑子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灵活，疯狂的转动，想到的都是不好的！我应该冷静，我要冷静！

螺丝刀！有工具箱！

我本来不觉得屋子空荡，不觉得院子黑可怕，可是我现在很可怕，我觉得屋子里好空荡，院子好黑，我不敢自己走来走去，走到哪儿都拉着幺幺。

我拿着工具箱往父母房间去，工具箱里的工具叮铃铃的响，不知道是我手抖还是走路不稳？我感觉自己牙齿在打架。

想把锁拆下来，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螺丝刀或扳手，我试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被我放下的工具手柄上都湿湿的。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螺丝刀拆掉了很多螺丝，拆着拆着我好像就不颤抖了。

又拆几颗螺丝，松动了，用肩膀蓄力一撞。

“哐当”一声！门和墙面的撞击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我是跪在地上拆锁的，我站起来摇摇晃晃才冲两步。

“怎么了呀？哥！”弟弟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的说。

我看着弟弟没有哭，但是我觉得眼眶很热，如果我不是哥哥，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把门反锁？叫的那么大声都听不到吗？反正他都是答非所问还没睡醒。懒得和他计较，叫他起来洗脚睡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怎么就没有打他的冲动？我觉得自己脾气真好！

本来睡眠特别好的，那晚做了噩梦，梦里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很怕。

第二天中午妈妈又开视频，我想张口说话的可是很奇怪，眼泪不听大脑指挥，封住了我的嘴。

妈妈问我怎么啦，我说我做噩梦了。

妈妈说平常都没听说你会做梦的，怎么会做噩梦？是不是两个人在家害怕？

妈妈一番柔声细语我平静下来，跟他讲了经过。妈妈的眼睛都红了，问我父母在我眼里还能干什么？这个时候都不想着打电话求助。

妈妈没有哭，但是她的声音变了，我觉得她忍的好辛苦。

搞得我又得安慰她！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想过给父母打电话，只觉得那么晚了告诉他们也是让他们白担心。

现在回头去想我都佩服自己当时的冷静和勇气。

听完我断断续续的哭诉，先生也有些动容。

“你老觉得亏欠他们是吧？我让你回家自己带你又不肯，你想想现在的这些孩子都被家长宠成什么样了，吃喝拉撒大事小情都找父母。这件事正好说明孩子自己长得也挺好，你应该感觉到骄傲。”

先生不动声色的平复了我的情绪，认真想想这件事里哥哥的表现确实很棒，可不知为何我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