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两年兴起的民宿热，让不少人都狠赚了一把。一时间，城里城外，山上山下，新建的，在建的，或是正在筹备中的，数量多到咋舌。可真要说到在山里做成气候的，确也不多。余豆要去的这一家，应算是其中之一。

人其实挺矛盾的。苦日子过多了，就盼着荣华富贵。反过来，等钱赚够了，衣食无忧了，又开始向往田间山地。在这一点上，老外尤甚。越是僻静难找的地方，越是引得他们不远万里。民宿客源的60%以上都来自他们。

余豆是清明过后进的山。景区班车只到镇上，再往前得另换别的交通工具。面包车一趟30，摩托车10块。步行的话，走得快大概四十来分钟。路边的摩托车师傅热情招呼：“小姑娘，去哪儿啊？”“去芥山居。”

风刮得猛烈，但也凉爽。师傅在前头问：“来旅游的？”余豆答：“来工作的。”“那给你留个号，以后下山找我，保证随叫随到！”“成。”

左边悬崖，右边是山，师傅车技娴熟。碰上迎面来的熟识的小车，还要闲扯两句白话。余豆倒是并不介意，侧着头，没吭声。

山路十八弯，越往里走，温度越凉。沿途偶见一两户人家，除此之外，满眼皆是粗壮的树木和山石。师傅接着说：“以前这里哪有什么公路呀，后来里面建了客栈，政府才让人给修的。”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往右稍高的位置环伺着几栋颇雅致的木楼。对面住着一户人家，小孩的衣服高高挂了一竿子。

屋主人坐在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沉默地抽烟，看见摩托车停下了，便掐了烟头，“老张，载我一程，去镇上办点事儿。”

拾阶而上，一扇不甚起眼的木门旁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私家花园，谢绝参观”。这芥山居，便是到了。

02

吱呀呀几声，余豆推开门，内里是一个敞亮的大院子，左边有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小池塘，养着睡莲和小鱼儿，中间一棵挺拔的大树，四周就是独栋的客房。余豆入了大厅，看见前台围坐了两男一女，正在嗑瓜子闲聊。那三人见有人进来，忙息了声。

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孩问：“请问您是住店还是…？”“你好，我是余豆，今天来报到的。”

话音刚落，那女孩便从吧台后面绕到余豆面前，笑着说：“原来你就是余豆呀，可把你盼来了！我先带你去宿舍放行李吧，老板和老板娘去城里了，可能得很晚才回来。”

穿过院子，继续往里走，是一个露天泳池。沿木楼梯往上，边上一个小酒吧，余豆透过玻璃门看见了那头木头做的麋鹿，眼睛依旧圆睁着。

女孩姓金，单名一个芝字。来客栈两年，做着前台兼会计的工作，没什么城府，健谈。短短一路，就把这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员工宿舍是一栋两层的房子，听金芝说原本是修了拿来当客房的，但后来老板觉得档次不够，便用作员工宿舍了。房子左边是后山的李子林，右边则紧挨着员工食堂。

采光果然很糟糕，余豆心想。她跟着金芝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还阴凉。余豆在心里又加了一句。即便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屋里也没有阳光照进来。

门口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老旧的长沙发，两三块薄毯堆在边上，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太太，脚边放着一个可以手提的小暖炉，里面的木炭烧成了灰，只星星点点地燃着。

老太太很瘦，整个人都脱了形，手上只剩皮和骨。她仿佛没有听见吱呀刺耳的推门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金芝叫了声阿婆，见没人理，便领着余豆往楼上走。“那是老板的姑妈，80多了，耳朵不大好，脾气…也有点，就住一楼那间。”说完，还拿手指了一下。

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就是金芝的房间，也是安排给余豆的。楼道上亮着日光灯，仍是暗。“你都不知道，自从燕华走了之后，我就一直一个人住，太没意思了。这下你来了，终于有个伴儿了。”金芝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说，很是开心。

坐南朝北的房子，前面没有任何遮挡物，房间却暗沉沉的。“宿舍可凉快了，夏天连电扇都不用，就是冬天冷，不过我们有电热毯。”金芝走到窗边开始卷帘子。

余豆环顾着四周，“这房间白天也得开灯呢。”电视、空调、衣柜、床、床头柜该有的倒是一样不少。“可不，你看这个卫生间，不开灯谁看得见呀。”她坐在床上休息。

靠窗边的墙角竖放着一块椭圆形的镜子，半人高，正对里面的那张单人床。余豆盯着镜子，问：“这镜子你买的？”“不是，我住进来之前它就在宿舍了，有块镜子还挺方便。”

“嗯，我睡哪张床？”“里面靠窗这张，床单我昨天让阿姨洗好晒干给你换过了。”“多谢。”白色的床单上有几处不太起眼的暗红色印子，颜色很淡，想来应是洗过多次。余豆拿出自己带来的床单，铺在上面。“那你先收拾，我去前面了，你弄完过来，我带你四周转转。”“好。”

金芝走下楼，余豆用木栓把房门关上。这时，床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新消息：余豆，你到了吗？一切还顺利吧？发件人显示，李燕华。

余豆看完，只回了两个字：放心。然后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