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当我用陪伴了四年多的半球电饭煲烧上水,关掉手机的网络,只让两米外的烧水声来做背景音乐,一口气打下这四个字——《辣子夹馍》,我知道今夜又将不能早睡了。
下午与同事约定去梨园路共同展业。当疲惫不堪的26路公交车好不容易载到站,才感觉到滴米未食的窘迫。在微信里对她说将要在路边吃米线的前一秒,脑中忽然冒出想吃辣子夹馍的念头,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嘴。
当路边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为我盛来喷香的米线的时候,脑中有太太的身影掠过。我记得她在西安的时候经常爱吃砂锅米线,我们也常为此吵嘴——米线有个啥吃头儿,又不耐饿。可是现在,当我看到红油下乳白色的米线的时候,只轻轻地一小口,就一下子尝到了久违的四川味道。
“老板,你做这生意年代应该不短了?”我抬头对正在玩手机的男老板说到。
“嗯,有五六年了。”他有些局促地回答,估计在心里打了若干个问号。
“味道真的不错!”我斩钉截铁地称赞到,瞥见他有点妖羞地迈开了饱经沧桑的脸。也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样的夸奖了。
“那个脉动瓶子里装的是醋,你放一点进去可能更好吃。”他终于露出笑脸提醒我。
的确,斗转星移,我和太太认识已经快八年了,也早已经习惯于她做饭时醋辣的口味。吃米线,尤其是麻辣味的,一定是要放些醋的,只有这样饥肠辘辘的舌苔味蕾才能沐浴到酸辣的海洋。
背后的梨园路依旧车来车往,站台后面的空地上,正有30多位阿姨大妈在跳广场舞。不知不觉中一碗米线终于下肚,作陪衬的还有十个小笼包子。
“要不要给你带个辣子夹馍?”微信语音那头的老乡同事如同心有灵犀般询问。说实话,我是真的吃不下多少食物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辣子夹馍?刚才差点说出来呢,竟然被你猜到了。可以!”
就这样,十多分钟后,在那个不熟悉的小区路口,我收到了同事的餐后礼物——辣子夹馍。
岁月遥远得让我叫不上它的年份,只晓得那时年纪不大,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个小屁孩儿。村子南头的中心小学里,不知道谁首先把家里的辣椒面用白纸包了拿到学校,然后一群小屁孩儿就纷纷效仿。那时候,很少有人用馍去夹着吃的,而是把馍瓣成核桃大小的块状,先在嘴里稍微浸湿,接着在被食用油浸透的泛红的纸包里蘸了辣椒面,然后整块塞进嘴里,最后就有人传出嘶嘶的辣嘴声。
再后来竟然有人在大夏天,用咳嗽糖浆的瓶子装了醋带进校园,把教室时常弥漫在醋溜溜的氛围中,只是大家谁也不举报谁,老师也就只好视而不见……
此时,坐在2017年6月6日凌晨的出租屋一边回忆,一边聆听疲惫的键盘敲打出心中的话,尽管万籁俱寂,还是充满感激。
我们那代人虽没有经历过战争,却真心地体味过贫穷。尽管现在辣子已经正式被列为陕西八大怪之一,在当时确也铸就了我们健康的体魄。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经过6年的勤学苦练终于升入初中,认识了更多不同村庄的同学,辣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馍相濡以沫了。每天早上很多人会和我一样,用昨天溜过的馍夹了被菜子油泼过的辣子。要么作为上学时的早餐,要么作为去地里劳作前的美味。生活给予我们的不光是秋天的累累硕果,更有这百吃不厌的辣子夹馍。
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上,竟也有同学微笑着提起,早年上学时最爱吃我带的辣子夹馍。我想应该感谢上辈人,在那个艰苦的岁月不光教会我们做人,还用辣子夹馍教会了我们去认知生活——酸甜苦辣麻,这难道不是我们常讲的人间五味吗?
日子就像翻书一样,一不小心就来到了二十一世纪。蓉城生活的几年,地域不同饮食习惯自然也有了差异。那边早餐已经很多地被永和豆浆,以及红油抄手取代。就连肉夹馍也多在各大院校附近摆摊设点。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家乡的辣子夹馍,同事们却推荐其他美食早餐。
很多年以后,当我从遥远的成都返回陕西,再回到阔别已久的村庄。巷子没有变长,而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面。那些年陪伴我长大的杨树,柳树,还有曾经流过胶液的老香椿树不知何时已经作古。一到夏天,往常林荫的街道无可奈何地把人纷纷逼进室内,而那些所谓的砖混结构的新建房屋,一夜之间仿佛离不开了空调。
树没了,墙被炙烤着;人没了,地被荒废着……
还好,任何一个人的家里,依然会看到厨房角落里被冷落的油泼辣子。因为天热,辣子吃多了会上火,于是没有人再愿意说那句冠冕堂皇的旧话——辣子夹馍,日子好过!
写到这里似乎已经词穷意尽,可是我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容我再想一想。对了,我好像在同事带的辣子夹馍开口处,没有看到红油溢出的痕迹。稍等片刻,待我去厨房请出真身——原来同事送我的不是当年记忆中挥之不去的“辣子夹馍”,而是青椒鸡蛋夹馍。再次感谢!
2017年6月8日星期四 0:38分复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