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人"和"餐巾纸人"

一早与妻儿外出,耽误了每日定时的卫生间必修大课。所以,进了地铁口,人就变得慌兮兮,疑神疑鬼的生怕在地铁车厢里腹内告急而无计可施。

好在现在的地铁站里都有豪华卫生间,解决一下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的口袋里除了一块手帕,没有那张解决问题以后至关重要的纸。幸好儿子随手拿出一封小包装餐巾纸。不容分说,我便径直往“伦敦”而去。

事后,果然轻松。翘着二郎腿坐在地铁车厢里,我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对餐巾纸和手帕作了一番推敲。结果,对餐巾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手帕徒生敬意。举一反三,推而广之,我发现,我们周围的许多人就是“手帕人”,或是“餐巾纸人”。

先说一下手帕和餐巾纸。

手帕是用丝或棉麻制成的细薄织物,又称“手绢”、“手巾”。法王路易十六登基时,手帕形状还是五花八门。在皇后玛丽娅请求下,1785年6月2日,路易十六正式颁布敕令:“手帕应是每一边的长度相等”,于是手帕的形状基本就固定在了方形。手帕产生的历史非常悠长,我们不说原始社会,也不说先秦的“巾”,只说东汉就有的“平纹蓝白印花手帕”,距今也有两千年了。手帕可以重复使用,可以遮阳、扇风,当然,最根本的是擦手脸。最富浪漫色彩的是,随着使用外延的扩展,手帕还可以作装饰物,作传递感情的信物。

餐巾纸是用百分之百的原生纸浆制成的皱纹纸,再加工制成的,采购成本不低。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只要生产环境和原料能清洁卫生,皱纹纸是不用消毒处理的。餐巾纸还可以叫面巾纸、擦手纸等,有袋装、盒装、筒装、卷装等包装。它的历史很短,借个胆子说话,在中国大约也不会上一百年。餐巾纸是一次性的,是随用随弃的。餐巾纸的用途本来非常单纯的,是用餐时替代毛巾的。可是,它现在普遍承担起了许多兼职,其中包括擦屁股。

凭心而论,在使用的频度上,手帕远没有餐巾纸来得频繁;在价格上,手帕远没有餐巾纸来得便宜;在需要范围上,手帕远没有餐巾纸来得广。按理,餐巾纸的社会作用远超手帕,它的社会地位也应该成正比。可是,实际上,在接受人们对待两者应有的尊重上,手帕却远远超越了餐巾纸。

不是吗?

对待手帕,人们是小心的把它折叠好,小心的放在体面的衣兜或裤兜里。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请手帕出场的。如果不得已使用了手帕,主人一定会赶紧用香皂小心的为手帕洗澡,然后让它沐浴阳光,还要用熨斗小心把手帕的每一条皱纹捋平。有时,人们对待手帕的重视程度甚至还超过了对待一件昂贵的服装。有钱人可以把昂贵的服装让洗衣店托管,但是不放心把手帕交付给外人。对待手帕,人们就是四个:小心谨慎。

对待餐巾纸就是另一码事了。出门在外,哪怕身上没餐巾纸只有手帕,遇到一丁点的事,马上想到的还是餐巾纸,而不是手帕。好吧,餐巾纸出场了。你以为它可以履行本职了?且慢,你没看见它在擦凳子、擦桌面、擦杯子、擦碟子?没看见它还要擦鼻涕、擦湿手、擦掉在衣服上的垃圾?你进一趟卫生间,它不是还要擦门把、擦水龙头、擦马桶圈,最惨的还要擦屁股。餐巾纸啊餐巾纸,虽说规定了它只是“餐”巾,可是它太“一专多能”了,太“随叫随到”了,结果是“餐”没擦,反而擦别的擦得粉身碎骨。需要时,餐巾纸那么受人欢迎,用完了,只落个被人当做废物抛弃。对待餐巾纸,人们的态度那么现实,前后判若两人。

难道是因为手帕比餐巾纸“贵”,所以就显得身份“重”吗?不对,也对。

先说不对的。

如果“贵”只是指购买价格,或者是使用成本。那么,显然是用餐巾纸“贵”。我们不拿一些上千元的品牌手帕,如爱马仕作极端比较。只拿一般在使用的、价格十几二十块,至多不超过百元人民币的男士手帕举例。这样的手帕如果拿来替代餐巾纸,也用来餐后擦嘴,那么,十包一元的餐巾纸和十元的一块手帕的结果是:餐巾纸用完了,手帕还在。我们不说原料采购上,餐巾纸用的是原木,已经一“贵”在先了。只说履行职务的成本,还是餐巾纸更高。换句话说,用餐巾纸擦嘴更“贵”。

那么说说对的。

如果“贵”是指人们对其表现出来固有价值给与的相应尊重,那么,手帕的表现就不是餐巾纸可以效仿的了。

手帕是非常有原则的。它摆明了只对裤带以上负责。哪怕你一定要强迫它违背自己意愿去做违心的事,它宁可把事搞砸,也不会丧失原则任你摆布。手帕的矜持,不得不让人们刮目相看,心生敬重。

餐巾纸就不是这样,明明它的任务也是对裤带以上负责,但是它唯恐别人小看了他,拼命表现出自己无所不能,它貌似随和,实为卑微,见风使舵,不顾形象。它的上下通吃,反让人们对它无所顾忌的轻视了它,别说不会委以重任,甚至稍有瑕疵则视为累赘而弃之不惜。

我有一位好朋友,不苟言笑,非常矜持,以前只是交往甚少的校友。有一年,我夫妇干“个体”,校友刚好是管辖地工商所长。他没有一点当年工商干部普遍的故意刁难。在“朝中有人好枉法”的当时,他也没有对我们越政策雷池一步,同样非常原则。害得不能卖香烟的我们,远远看到这位校友来了就要对香烟“坚壁清野”。几乎所有人看见他都有些“寒毛凛凛”,几乎所有人也都在背后对他翘大拇指。

现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而能够加深我们之间友谊的原因,我觉得他是“手帕人”,我也是。其实我们在性格志趣上有很大的区别,我们只是互相发现了对方有着需要坚持的原则和不愿降格的矜持,所以我们彼此赏识了对方,尊重了对方。进一步,我们又学着了解对方,理解对方,看到了对方潜在的性格优势和交往价值。再进一步,我们做到了可以设身处地的迁就对方。因为,我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觉得——值。

我也认识这么几位。他或者她,有自己的生活,或许觉得不如别人幸福;他或者她,有自己的一份收入,或许觉得不如别人富有;他或者她,有自己的追求,或许觉得不如别人崇高;他或者她,有自己的趣向,或许觉得不如别人高雅;他或者她,有自己的朋友,或许觉得不如别人显赫…….所以,他或者她总是表现的没有自我,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那么随和,那么勤快,那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一个范围里,他或者她扮演着似乎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人物,但是,永远只是在被人利用而不可能融入到核心中去。丧失了自我的他或者她,自知很累却无法摆脱困窘,其实并不比别人差,只是因为他或者她注定了只是“餐巾纸人”。

坚持自己的,哪怕有点矜持,结果是有人尊重你而没有人能随意摆布你。反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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