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明明社会的发达,机械、工具、服务已经取代了绝大部分的体力劳动,信息的易得性和资源的丰富性将脑力劳动也大大地解放了,我们处在一个有史以来最为轻松的年代,偏偏感觉并不惬意,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感觉特别累,疲劳、头晕、注意力不集中、反应速度下降、记忆力变差、有强烈的疲倦感,而且这种疲倦感在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人中都存在。
今年教育的重大改革正是应对学生的疲倦,为了竞争有限的优质教育资源,“鸡娃”被父母的欲望推动,被内卷的风气裹挟,辗转于各个补习机构,将时间和精力倾注于所谓的“学习”。孩子累不累?在小小的年龄就以失去充足的睡眠、好动的天性、新奇的探索而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好的命运而努力,这种行为以“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为驱动力,本身就自动带着浓浓的焦虑味道,从而导致孩子的感受也是不安、忐忑、惶恐等负面情绪,即使是达到了父母的期待,也因为并不符合孩子自身的真正需要而让孩子感觉到疲倦。
为什么今天的人们会这么疲倦?以前的生活,生存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满足衣食住行都要消耗极大的精力,古人读书是“十年寒窗苦读书”、有着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等等佳话,那是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学习的场景。反观现在,学生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享受着优质的教育,上学放学有人接送,吃的是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食物,如果有兴趣社会还有不同类型的辅导班可供选择。对比这样强烈,古人只说读书苦,现在的孩子却说读书累。
工作是成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不可否认现在仍存在不少以体力为主的行业,每天从事的工作是消耗体力,这种类型的工作让人产生疲倦感是很自然的,在不断的消耗中必然会产生累和倦怠。而很多的上班族其实已经几乎没有体力上的消耗了,方便的交通工具解放了通勤路上的体力消耗,方便的饮食提供解放了自制一日三餐的体力消耗,方便的网上办公解放了面对面沟通的心力消耗,而海量的资源解放了搜集信息的脑力消耗。即使如此,以前的人们在下班后还要回家做饭、检查孩子作业、和朋友下下棋打打球、小聚着吹吹牛,却还生活得热气腾腾;而现在呢?即使是下班后的聚会也往往会称为“应酬”,甚至会增加一天的疲倦感。且不说触目惊心的白领猝死,即使是普通的上班族,不少人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家就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只能葛优瘫,点外卖、玩游戏、刷视频,以缓解工作一天的疲倦感。
为什么大家会这么疲倦?很显然这并不是体力上的消耗引起的生理上的累,而是一种感觉和心理相关。疲倦感的产生是因为过度消耗,那么没有体力上的消耗的情况下,是什么样的消耗让人感觉到了累?就这是“内耗”。
在群体心理学中,有一个专有名词:【内耗效应】。
内耗效应指的是在群体中,人们把社会或部门内部因不协调、或矛盾等造成的人力、物力等方面无谓的消耗而产生的负效应现象。
这种内耗效应对个人现象的解释同样十分精准,说白了,对于个人而言为什么会常常感到心理疲倦,就是因为能量更多的消耗在心理的摩擦上,而非对外的行动上。
当这种心理摩擦指向过去时,我们会产生抑郁的情绪,今天的种种不如人意似乎都能从过去中找到解释,如果原生家庭好一点就好了,如果学生时代努努力就好了,如果当时选择另外的人就好了,如果当时选择另外一个行业就好了,而这种如果是没有休止的,因为并没有发生,所以可以将所有的现在的困境都归结于过去的某一点,从而产生无穷尽的后悔、懊恼、悲伤、自责,过去的不可逆转、今天的困境,两方的冲突让人心理上反反复复地摩擦。
当这种心理摩擦指向未来时,我们会产生焦虑的情绪,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引发种种联想,如果不能考上心仪的学校会怎么样?如果毕业后无法就业会怎么样?如果向喜欢的人表白被拒绝了会怎么样?如果工作项目推进不力会怎么样?这样对没有发生的事的焦虑消耗大量的心理能量,让人产生疲倦感。
当这种心理摩擦指向他人时,我们会在心里反复上演相处的场景,假设这样说对方什么反应,假设这么做对方什么反应,在心里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戏,虽然别人毫不知情,自己却在其中消耗了大量的想像和心力,虽然什么也没做,已经累得不行。
所以内耗并不是现实造成的消耗,而是想像造成的消耗。这种想像因为社会的发展造成体力的解放而具备了条件,没有需要大量重复的劳动,没有为满足生存而必须进行的运动,想像有了充足的时间基础。交通和网络的发展使得信息几乎以无差别的速度显现在每个人面前,而大量的信息也会促使人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想像又有了充分的信息基础。同时现代生活场景的多样化使得触发想像更为容易,各种社交软件上显示的他人的生活,让我们可以轻易地窥视到他人的状态、生活方式、品质,从而触发对自己生活的感受,产生羡慕、嫉妒、自怨自怜等情绪。
我们越不从事体力劳动、越有时间、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疲倦,而这种疲倦主要是内耗造成的。
怎样破解这种局面?让我们的精力能够集中在更有用的事情上,而不是还没开始做事情已经累得不行,甚至退一步,只要保持充沛的精力正常生活,而不是将精气神空空地消耗在想像中,自己和自己一场又一场打不完的仗?
首先是接纳全部的自己。很多时候内耗来源于不接受自己,不接受自己的缺陷、缺点、弱点,但是要知道我是全部的自己,这里面包含有好的也包含有不好的,有些东西没有办法选择要不要,而很多纠结、想像、焦虑都来自于自己对部分自己的不认可,不接纳,却又无法彻底摆脱不喜欢的部分。除非我们把自己当成一个整体全部接纳,接纳自己不必是完美的,接纳自己不好的部分,当我们可以坦然接纳自己,我们从心里和自己和解,甚至当我们敢于拿自己的弱点自嘲时,我们已经完全战胜了自己的虚荣和别扭,而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然后是用心感受当下。如果一味地沉浸在对过去不可改变里、对未来的不可控制里,情绪自然会走向低落,而最珍贵的当下却会被忽略,我们所能真正拥有的是当下。用心感受当下,当下的天空、云朵、微风、鸟鸣、花开、绿树,当下身边的人的表情、声音、状态,当下自己的感觉和心情。当我们放下想像,把心放在当下时,一些寻常的事物会显得格外迷人。就像我们生病时才会恍然,那些平常平淡健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和珍贵。
重要的是养成新的行为习惯。想要减少内耗,改变自己想得多做得少的习惯。一旦开始行动,我们会自然而然地把精力集中在行动上,很多事情并不难,难在从念头到实践的第一步,而只要开始,就会发现想像中的很多情况根本不会出现,自己对自己的恐吓太多了。而在行动中,可以增强我们的能力,感受到想像和现实的差距,面对真正现实的挑战,成功的行动能增加人的自信,不成功的行动也能增加人的经验,都比内耗带给人的价值高。
有人在临终前说,“我不为做过的事而后悔,我只为没有做过的事而后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后悔的是不曾做过,那些在脑海里反复想过的事,如果没有试着去做过,最后都会后悔吧;而那些做过事不管结果如何,却不再被反反复复心心念念地想起,因为已经成为过去。
现代生理心理学研究已经证明:我们的心理资源,包括注意力、记忆力、自控力和判断力等,都是有限的、可被消耗的。当我们将资源用于大脑内部看不见的自我战斗时,可用于面对挑战、解决问题的身心资源将会变得匮乏,我们将很容易出现疲劳、麻木、注意力分散、反应迟钝等问题。
内耗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却悄悄地磨去了人的精气神,我们一定要警惕,一旦发现自己或身边的人出现内耗时,及时调整状态,切忌不要听之任之,沉溺于这场注定不可能取得胜利的自我战斗中,尽快抽身,把注意力放在当下,放在应该做的事上,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