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碧水凝翠色,两岸笙歌动云霞”的清水江神韵虽名闻遐尔,却乃是近代宣传使然,倘回首三百年,然于史料中鲜见。其历史远未若我“水清象智、土厚藏金”的亮江厚重。亮江,这江神奇的江水早在明朝就已衍就了三长官司(新化司、欧阳司、亮寨司),一府(新化府),一所(新化守御千户所)三级中层军政机构,也孕育了一武(吕应阳)一文(刘宪模)两进士及六位举人,诸多贤儒。这一切,不由得不让生长于斯的我对亮江尤感亲切,且沉醉痴迷。
每天晨曦暮岚之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那一弯蜿蜒温婉的江水,神往先贤,契合自然。将芜杂的心事慢慢梳理,因世俗而躁动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随之沉静。
现在,在亮江北畔列峰之巅,我倚在高楼廊间再次向亮江投去我深情的凝眸。感受那如诗情韵。
曙光珊珊,夜色依依。
月亮还在东头的那棵高高的挺立了百年或许千年的苦楝树的梢尖挂着,寒寒的光泼撒在乌黑的屋瓦上,撒在屋与屋之间的空隙里,谁家屋檐下晾着的衣服就斑斑驳驳了。东边隐约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渐渐穿透云层包裹,也毫不吝啬地投向了那棵苦楝树,在树下投影出无数朵朦胧的光斑,光斑渐变渐亮,太阳就绰然露出了清秀的脸庞微笑着倾泻缕缕柔和的光芒。日月同辉,辉光流泻在古朴的村镇,无牵无绊地洒在盘绕于村前的亮江里,淡淡地,柔柔地,悄然将尚朦胧在水汽里还睡眼迷离的亮江唤醒。
亮江像柔媚的少女无限慵懒地欠伸,舒展着婀娜的身段,把沿岸碧绿的菜畦,婆娑的杨柳,古朴的水车纳进怀里缓缓向东流去。风儿拂动,江中荡起一圈圈涟漪,触到岸边又不急不徐地荡回;低垂的柳条温柔地摩娑着江水妩媚的脸庞,江水娇羞躲闪,荡开去,荡开去,一圈套着一圈,一层叠着一层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柳梢上的鸟儿鸣起的清脆悠长的调子撞到河面弹又回来,叽叽喳喳,啾啾唧唧;水车扯开喑哑的喉咙哼唱着千年的古歌撞到河面也弹回来,咕咕咯咯,咔咔吱吱。
如烟的水汽弥散,江面渐渐已清亮起来。一声悠扬的歌声远远地吹破晨雾氤氲,与潺潺流水应和。歌声渐行渐近,一艘小船缓缓驶进眼帘,船头卓然立着一位披蓑戴笠,横握竹篙的渔人。船蓬上停着哨兵似的一溜鱼鹰,它们欢快地扑扇着翅膀,不时伸长脖子准确地啄住渔翁随手抛来以示犒赏的一条条小鱼,眼睛一瞪,喉结一转,鱼儿就落进了肚腹,它们就嘶出一阵喑哑而惬意的叫声。渔翁笑骂一声,篙子亲昵地轻拍一下,制止它们放肆的鼓噪,顺而往江里轻点两下,拨正航向继续 “从流飘荡”。远近不一的几棵柳树下,原先朦胧的身影也渐清晰起来,几个夜钓人甩手放钓、收杆的动作潇洒而优美。一群隐匿在沙滩里的鸭子,嘎嘎叫着振翅扑向江里,红掌拨清波。
晨曦彻底掀起温柔的面纱,亮江随之敞开炽热的情怀。就近的鸡啼敲开扇扇紧闭的门,遥远的牛哞拉直横跨江面的桥。一位满脸沟壑纵横的农夫扛着一把弯弯的犁,牵着一头肥臀粗腿的耕牛,哼着久远的古歌从迷濛的深巷里走来,漫步在江畔纵横的阡陌里,寻向属于自己的那块耕田。一群汲水的村姑扭着腰肢挑着水桶咿呀而来,停在江畔,伏腰伸脊之间,将空虚放进江里,挑起两肩沉沉的充盈。
2010年4月2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