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下雨或阴冷天气时,总有一种食物被格外惦念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它是在一家进口超市,当时它还没有成块包装的系列,大概属于半成品的类别。不知为何,当年幼的我看到锡纸包装上印着的“咖喱”二字,并用手捏了捏包装里的食物质感后,顿时已心生一种似乎可以被满足的莫名猎奇与好感。带回家后,长居海外的爸爸告诉我,这是一种东南亚的佐餐调料。在对异国还没有明确概念的年纪,这种非常规的味道在年幼的我心中竟有了格外清晰的定位——一种“让人不会有失去感”的食物。
后来,赴国外求学,当年对它一口难忘的我,也总是不忘在超市购买相关的酱料、半成品等等。在那些挑灯夜赶论文、阑珊徘徊街头、又或是孤独放飞自我的时刻,如果能给自己做一道和咖喱相关的料理,无论佐以鸡肉、牛肉还是各种蔬菜,就好似给这些食物施了魔法,煮好后,满屋馥郁飘香的同时,还有着引人入胜的色泽观感。放入口中时的体验,犹如在平淡无奇的调色板中调入惊艳的色号,那种殷实的层次感让人觉得,就好像能从浅浅落寞和深深疑惑里,找到不多不少恰恰好的存在感。无论有怎样的坏天气坏心情,吃咖喱料理时,“失去”的隐痛感总是在退去,而“不离不弃”的良好错觉正在麻痹你正忙碌于品尝的神经。
我想,对于“失去”,大概是每个人从孩提时代开始最初感知到的负面情绪,从小时候的丢失心爱的玩具、转学、告别小伙伴,到长大后的外出求学、工作、失恋、辞职、亲人去世。无论年纪增长了几多,这些时刻总是深深浅浅地在人的心间撞击,敲出大大或小小的回音。
留学第二年,正赶上本科毕业硕士开学阶段找房、搬家、注册,居无定所四处飘零之时。当时,由于身体原因,错失去另外一座城市读名校的机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一日终于闲下来,同住过的好友把我叫到她的新住处,神神秘秘跟我说:“今天我给你做我私藏的日式咖喱,和你之前吃的那些泰国的、新加坡的、印度的不能相提并论哦。总之你试试就懂。”果不其然,这小小的块状物做出的料理,让我整颗心都被漫溢的情绪所浸满,当时对自己抱有的学业上的期冀和生活上的种种困境、不安、执拗,仿佛如潮汐一般涨来又褪去,只在脸上划过一道成长的痕迹。
因着这次对于日式咖喱的难忘体验,去年年底的圣诞旅行中,让我有意也不经意地把九州北部的西洋港口小城——号称咖喱之乡的门司港放入了计划清单中。平安夜当天,在Mojiko车站下车后,顺着那醇香的味道,我和喜欢的人沿着古旧的道路,走向附近的港口看落日,沿着窄小又整洁的马路,穿过欧式的精致房屋、漫街的烂漫火树银花、流淌的晶莹河流、斑斓的高空夜色。然那不能忽视的咖喱香,却飘荡在这个寒冷又温暖的城市半空中,涤荡在作为过客的我们的鼻尖和心窝。 直到我们在一艘漂流在岸边摇摇晃晃的船上餐厅,飨用了整套平安夜料理“烤咖喱套餐”,深埋在内心深处那一个个尚未解决的困扰,一个个期待完成的心愿,许许多多将要去面对的难题,似乎也随着这香气被短暂又永恒的抚平、治疗,不离不弃地伴随着我们途径在这城的每个角落,甚至于未来每一次嗅到它的瞬间。
随着岁月的变迁,大概所谓种种“失去”对人的影响随着个人本身耐受力的增强,终归是要层层递减,最终隐逸、淡漠在生命中。“不离不弃”又只是一种形而上的美好愿景。但与之相伴的情形中,气味和味觉带给人的回味,又将与体验者本身共同封存在时光尽头。
延伸安利: 盛夏的开端,《昨夜的咖喱,明日的面包》这一部与咖喱相关的,很小众但“看完没人不说好”的片子终于被收片控看片残的我看完。演员的美好演技和有质感的BGM暂且不去评析,光是仅仅看它描述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间的细腻程度来讲,在近年的“治愈系”剧集里实则首屈一指。昨夜的咖喱也许滋味难忘,但放开心结和束缚去迎接所有有心的人和事,就是“过得比谁都幸福”的开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