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是我教了这么多年语文最纠结的一篇文章。
一方面，我觉得此文是适合给学生做范文的。
《荷》一文具有精巧细致的结构。这种文章非常适合给初学写作者做模板和示范。《荷》全文的结构经过精心设计，体现于文章，就是通篇一气呵成，由思荷塘，去荷塘，而观荷塘，最后离荷塘，文气贯通，脉络清晰。而这些恰恰是初学写作者欠缺的东西。
其次是分解剖析的描写手法。朱自清描写荷，就把荷分做荷叶、荷花、荷香等，而后一桩一件，娓娓道来。描写树亦然，把树分做树色、树姿、树梢、树缝等，然后分别取譬设喻，描摹渲染。其实这是一种特别具有操作性因而适合学习的写作手法，只要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学会仔细观察事物的方法，建立起认真严密的思维习惯，就可以提高写作水平。
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此文乃至朱自清存在许多问题。
其一，朱自清的文字过于西化，失却了中文固有之美。比如“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这句，“参差”与“斑驳”两者并列修饰“黑影”，却用两个“的”字堆砌在“黑影”之前，这完全是欧化的语言；用“而”字连接才是中文的表达方式，“落下参差而斑驳的黑影”是不是更结构清晰？语文教材上教给学生的却不是纯正的中文，悲矣。
其二，朱和那个时代的很多作家一样，为了提倡白话文而矫枉过正，导致丢失了文言文简洁灵动的优点，可谓得不偿失。比如“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这句，“少年的女子”不就是“少女”吗？去掉“她们”再与上文连成“采莲少女是荡小舟唱艳歌而去的”一句岂非更简洁？
其三，朱自清的文字品位低下。他尤其爱用风月感很强的女性意象。比如“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再如“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如刚出浴的美人”，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三十岁的男青年，趁着妻子睡着，一人出来转悠，满脑袋都是舞女的裙和出浴美人？（关于这一点可以参看余光中等人的批评文章）
一篇文章，优点与缺点如此鲜明，可谓蜜糖里搀杂着毒药。这本来就已经够让人纠结了；然而让人更纠结的是，却少有人指出这些问题。培育批判与怀疑的理性精神，还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