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主旋律
小时候,最盼望的节日,莫过于过年。过年,意味着有鱼有肉可以吃,意味着可以穿新衣新鞋,可以嗑瓜子嚼花生,可以走亲戚拿压岁钱……,还有鞭炮、烟花,所有的好东西一下子呼啦啦全部降临了,足以填满我欲望的海。哦,过年真好!
盼望着,盼望着,年慢慢地近了。腊月二十三,是灶上菩萨上天的日子,也称过小年。那一天,母亲会做六个小菜,当然红烧鱼是必须的,煎得金黄黄、喷香香的,撒上几段葱香,那个色香味,真的是让人垂涎欲滴。只是这尾鱼是不能早早吃的,必须等到除夕后,意味着年年有余。因为有其他几样小菜,足以让我们清汤寡水的肠胃丰盛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更是热闹了。做年糕、裹粽子,家家户户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搬出来,在过年前倾囊准备着,为的是过一个舒心又温暖的年。我们小孩子最喜欢做年糕,因为可以尽情地吃那香喷喷的年糕粉团,刚蒸熟的年糕粉,放进石𦥑中捣㘯,一下又一下,直到年糕粉变得又滑又韧,才分成小团,用雕花的印板压制成一块块的年糕,再由我们小孩子用小棍扎成梅花状的戳子,蘸上胭脂戳在年糕中间,满晒箕红艳艳的梅花一下子开遍了每个角落。也有把捣㘯好的年糕粉放入四四方方的木屉里,外面包上干净的本色棉布,再由适龄少年用脚踏平踏实,然后拿出来再戳上红梅。踏年糕的必须是男孩子,因为年糕也是要供菩萨的,女孩子踏过后是不能上供的。巧手的叔叔伯伯们还会捏小动物,有小鱼,有小猪,有小兔子等等,用黑豆当眼晴,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们就一下子灵动起来。
裹粽子是三叔的拿手好戏,三角粽、四角粽、“抱抱粽”,他都会。粽子大部分是红枣馅的,也是为了供菩萨用,肉粽、黑豆粽、红豆粽也有,只是数量少,因为那时候物质匮乏,过年的鱼、肉、布都是凭票供应的,也没有太多的积蓄,钱包都是瘪瘪的。最喜欢三叔为我们小孩子裹的“抱抱粽”,像连体双胞胎,煞是可爱。粽子裏好后,放入大锅里就着水煮,要煮好几个小时,熟后还不能一下子捞出来,必须扪在锅里,等第二天早上才能捞起来,否则米粒会夹生,一旦夹生,第二次再怎么煮也不会熟了,还容易把米粒粘在粽叶上。孩子们等不了太久,早早上床睡觉了,梦里尽是那甜甜的粽香味。
年糕粽子都齐了,接下来要杀鸡宰鹅了。这些个鸡鸭鹅等,都是自家养的,平时舍不得吃,过年了必须奢侈一把。台门里青石板的上,躺着一只只奄奄一息的鸡鸭们,斑斑点点的血迹洒满了整个园子。大人们一边烧水准备拔毛,一边互相比较着,谁家的鸡肥,谁家的鹅壮?更有甚者,有些人家还会杀只猪过年,当然,大部分猪肉是卖给邻居的,自家留点,还有内脏什么的,猪身上都是宝,在那年月,猪血猪肺也舍不得扔的,都能做成美味佳肴的。
年货备得差不多了,大家会挑一个好日子,请大菩萨,有鱼有肉,有鸡有鹅,有年糕粽子,还有酒水、茶叶、米饭,点上蜡烛和香,香烟袅袅中,大人们口中念念有词,希望菩萨保佑全家老小健康,希望保佑明年财来运转,希望孩子们读书考状元……,总之,一律是好话连篇,一律是有所求。大菩萨供好后,再请其他各路神仙、家里祖宗等,一轮下来,年更近了,那些鸡鸭鱼肉在香薰烟绕中,让父母们切成小块重新煮成了鲞冻肉,贮存在一个个大口钵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们小孩子们总是忍不住偷偷抓起一块,躲到角落大快朵颐,甚至上面冻住的那一层白花花的油,也足以让我们垂涎欲滴,有时候忍不住用手指蘸一点添一下,享受其中满满的猪油香。时间悄然流逝,我们在每天的兴奋中期待除夕夜的大餐。
除夕那天,是最期待的,也是最幸福的。不管孩子们怎样调皮捣蛋,父母们都只是呵呵笑着,舍不得骂我们一句。我们也能在那天晚上,吃上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餐,吃得满嘴都是油腻腻的。晚饭后,还可以试穿新衣服,拿压岁钱,放鞭炮,看烟花,周围一张张满溢幸福的笑脸,还可以跑到邻居家看春节晚会,一直到新年零点钟声敲响,然后在甜甜的憧憬里进入梦乡。
岁月悠悠,随着年龄的增长,物质财富的大幅度提高,年味却越来越淡了。农村里大多不自己做年糕了,或买,或送去机房做。村里也不许家养鸡鸭了,怕禽流感流行。随着农村城镇化建设的发展,以后更不可能见到石臼里㘯年糕,不会有宰猪杀鹅,不会有换鸡毛鸭毛的小贩,不会有“抱抱粽”的温暖……
经历了人生的二分之一,回首走过的每一段路程,有欢乐,有痛苦,有惆怅,也有感动。儿时的年味,在岁月的流逝中,深深的烙在我们的脑海里,飘在记忆中。记忆轻浅,只有在某个不经意的情境里,才会若有若无的想起。当年流水,就那样一去不回头,带走的,还有一段最美的光阴。流逝的岁月,终究让我们懂得,令我们难忘的其实是儿时纯真的情怀,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时光!静静的聆听着岁月的吟唱,轻轻的将所有的过往翻过,新的日历开始了新一年的篇章。突然感叹,岁月竟然如此匆匆!昨天,已然成为了回忆!如今,改了容颜,变了家境,包容自己肆意任性的人都老了,而曾经任性的自己也成了如今过年的主角;长大的自己怎么给父母和孩子制造满满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