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阿姨从二十楼过道楼梯跑下去,我以为她要去十九楼。
往下望,一层层盘旋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到。
半支烟的时间,出乎意料的行为判断,她为什么不坐电梯?
那精力令我诧异,坚硬而宽阔的楼道,一级一级好像看不到尽头的布匹,沉重与劳累的躯体如累赘。没有旺盛的精力不会选择这种走法。
肉体,皮囊。体力劳动者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身体所能利用的潜能,一个人的身心好像牛皮糖,拉扯,变长,有韧性,却永不会断裂和崩溃。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坚强。
几天的感冒就能把人磨得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寒夜里的寂寞与孤独情绪蔓延,同样可以得到一番折磨。更不论抑郁与失去而加之于心的创伤。有说,手上的伤疤可以修复,心上的痛却不能。又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足见谋略家、阴谋家的洞见人性,也是阴冷狠。
身体拒绝折腾,我更愿意认为是惰性作祟。足球场上,我只想踏踏实实做个后卫,和守门员聊聊人生,更祈求对方的前锋不要进攻太快。有试过中场位置,来回跑,一心想在每一寸草皮都留下自己的脚印,这种踢法太累,中场休息直接退下。是体力不够,也是惰性开始冒出来,想着一劳永逸。不是每个人都是罗本。
渐渐爱上不温不火的运动项目,慢跑。三碗水熬成一碗,慢慢来比较好。
连身体上的锤炼都有避开猛烈受苦的方式,运动很好地满足身体虐待以及讨好惰性的双重需求,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见过劳动者,扫大街的、人力车夫、拖送家具的、农民。
爷爷既是渔民也是农民。小时候,记得天还没亮,他就醒来,洗脸,冷水洗。漱口,泡一杯浓茶。咕噜噜响的水烟。换上出海的装备,带着蒸好的包子,开铁门的声音。冬天的时候还能听到门外的风声。中午才回家,带着各种鱼或虾或蟹。睡个午觉之后,就是农民的身份,犁、锄头等等行头扛上。到日落黄昏时才回来。一年四季,都是在这两种角色中转换。白发、老人斑、皱纹、老茧、视觉模糊、牙齿松落、听力下降……他真是把身体这具皮囊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没有丝毫的浪费。小时候经常挨他的打,竹条或巴掌,都尝过。哭过之后又没事儿一样。可怕的是他如雷的吼骂,至今还心有余悸。现在我懂事了,他也没精力骂人了,比十年前老了不少,也更慈祥了。依旧起得很早、喜欢喝茶、抽烟。
村里有个年轻人,三十多岁就疯了。也可以说是精神失常,是在外做生意失败了?还是什么原因,没人说起过。总之就是整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第一次见到他,大约十年前,尽管清瘦,作为年轻人的潇洒还是有的。在那时,应该算见过“大世面”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他还没精神失常的时候,他弟弟就是那个样子。他弟弟好了,他反而有事了。村里的老人有说到风水与祖坟云云。
几年前,又见过他一次,已经面目全非。沦为流浪汉一般的人物。
肉体受到了全面的利用了吗?一个不工作不劳动的人,形体枯槁一样很快。废话,不做事吃什么呢?我更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吃得很少但一样活得虎虎生风的人。我更愿意相信是内心的挫败与精神的软弱造成一个人形体的崩溃残败。我更愿意相信身体得不到必要的锤炼,精神就不爽快。所以,我是抖M咯?
舌头品尝味道,酸甜苦辣咸。酸是清新的,甜是温暖的,辣是刺激的,咸是诙谐的。这四种味道我都很喜欢,杨梅、柠檬、李子。奶茶、果糖、甘蔗。酸菜鱼、泡椒凤爪、水煮牛肉、咸鱼干、各种腌制的海鲜……都是最爱。单单苦这个味道,我敬而远之。西药黄色的糖衣舔破之后,留下洗漱不了的苦味。大汗淋漓之后嘴唇的苦涩。才知道,我不喜欢苦是因为它不是单纯的味道名词,我会想到生活中受过的一些苦头,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令我缩手。
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半夜老女人的悲号。灾难影视里的哭声。恐怖片的背景音乐。都会令我感到不悦,心生厌恶。所以我至今走夜路还是有点害怕,恐怖片只看过僵尸道长、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之类的,灾难新闻很少细看,进入医院内心会感到阴凉,一直祈祷不要看到病人。
诸如此类的场景,生活里的片段,我都会和苦联系起来,苦味,并非讨厌,而是敬畏。
毕业整理行李时,不要的以及犹豫要不要的我都一一不带走,包括很久之前苦苦争取来的一些东西。我怕累赘,我怕负荷,这是不是渴望离苦得乐的潜意识?
毕业典礼上的花在墙角枯萎,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班同学态度都柔软了许多,人际关系在最后一个月似乎得到升华,约上以前的室友来个大排档聚会,共唱一首凤凰花开?夜晚一个人走回宿舍,发现走廊堆满了清理出来的杂物,书籍、鞋子、衣服、社团的徽章、不再走动的闹钟,尽管我不想参与这类离情别绪的盛宴,心里还是会有丝毫的低落。所谓的不想去参与,就是拒绝离别,是不是又是一种追求离苦得乐的潜意识?
小子啊,你还是太嫩!离苦得乐、追逐幸福、一劳永逸、洒脱自由……你所追求的这些最终注定要去碰触苦。
敬而远之是要不得滴!酸甜苦辣咸。心酸到哭、甜腻到吐、辛辣到死、咸到破皮、苦到只能用苦逼来概括,哪一样不是带有虐待的倾向?也许我单单对苦比较敏感?
身体皮囊多磨练,对抗惰性。感知五味,磨砺心性,才能金刚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