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了植物园,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小小的湖泊,背后是一排红色水杉,从对面看过来是个颇为完整的画面
湖泊边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架在水面之上,墙壁上映着波光粼粼,有一个人抱着一把萨克斯在波光粼粼下吹奏,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动情,便驻足欣赏,他也注意到了我这个唯一的听者,便转身朝向我,为我一个人演奏。
隔着缓缓流动的水,彼时我面前芦苇的穗子随风摇荡,直叫我想起那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初生的芦苇。
蒹、葭。读起来就叫人忍不住放轻口气,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唤出。
这蒹葭便是芦苇。
芦苇着实算是一种很有“野趣”的植物。
水本身就是很有趣的,野外的一泊湖,一个小小河沟里缓缓流动的水总叫人心里不至于那么沉寂,长在水边的芦苇就变成人手中无聊时拿来把玩的小物件了
小时候会折苇子杆来吹哨,小心的拨开外面的枯皮,仅留最里面的一根管子,很容易就能吹响,不需要什么调子,能吹响就很开心了
没有兴致的时候干脆就拿一小截苇子在手里折过来撕过去,心里大大小小的念头也跟着翻过来揉过去,一个小河塘、一屁股杂草就陪我度过一段安静的时光。
自幼便听说达摩一苇渡江的故事。
达摩到中国传教但是与梁武帝对佛法的见解不同,便离去北上渡江,他走后梁武帝深感懊悔,得知达摩离去的消息后,马上派人骑骡追赶。
追到幕府山中段时,两边山峰突然闭合,一行人被夹在两峰之间。达摩正走到江边,看见有人赶来,就在江边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踏在芦苇上,飘然过江。
我总觉着这故事如果换成一竹过江或者御剑过江,其中的佛性就少了很多,变成修仙小说了,大概是由于芦苇的不堪一折。
这点跟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的话是有共通之处的,他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这里用芦苇比喻的也是人的脆弱,看着好像一把就能揉成灰似的。
不过越是柔弱的越是好活,任你走遍全世界都能看到它,也不知走遍全世界的它会不会思乡。
人的感觉有很多时候都是共通的。
比如现在这时节,万木凋零,看到水边一丛芦苇摇摇晃晃,我没来由的就产生一种羁旅惆怅之感。
哪怕我没读过“此秋来、荻花枫叶令人凄惋,满面朱尘那忍见”
也没读过“此生飘荡何时定,一缕鸿毛天地中”,我也同样觉得有些凄婉。
欧阳修说“草木无情,有时凋零”
我觉得这话不对,草木用尽一生 变化四季给你素材写《秋声赋》,给你抒发感情的出口,你还要说人家无情,岂非有失公允。
要我说,人间草木用一己之身寄托无数人的情思,这本就是最大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