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彼怀
2018/01/12 星期五 天气雪
时间快的总是让人措不及防,在我还没完全搞清楚什么状况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拉着灰黑色的行李箱、朝着学校门外走去。
学校内白雪皑皑的马路上还未有人来得及清扫,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人来人往留下的脚印慢慢地填满了雪中的寂寞与空白。我站在一座石碑旁,庞大的石碑硬生生地抢走所有的光线,以至于我整个人被搁置在一处,无人看得到我的一言一行。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真是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就连平日煦和的阳光也变得格外刺眼,照在漆黑的瞳孔里痛地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自身的条件反射把手掌提过额前,减少光线带来的伤害。
好像,“家”这个陌生的字眼已经很久都没有被我提及出来,反而是在每次的克制打压后变得不值一提。有时候,我竟然会突然想记起家的这个住址。只是,这个字眼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仅仅算得上是泡影而已。
记得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还是四五年前的事。那时候一个人背着漆黑的书包,背上背着一团厚重的行李包。行李包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必需品,在我走起路来的时候,隐约能听见它们的当当作响的清脆声。
后来,自己也不知走了多久,步行过多少座山头,绕过了多少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只是喉咙在喉结处干的躁动,每一刻的蠕动都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把它抓出来。我习惯的用左手去够背包后的水杯,却不想滴水未剩的水杯早已是一天前的惨状。
直到太阳从我的门面前飞到了头顶,我才发觉自己走了多久。
脑袋被行李包压的直不起来,只能用余光看清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处可以休憩的地方。可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为了能让自己透过一口气,脚下的步伐迈地有多用力,大脚趾头硬生生地从帆布鞋中挣脱出来。
到达目的地的自己,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会想起喝到水后的幸福感。
我轻轻地撂下黝黑的行李包,加快步伐走到一个类似中转休息站的房前,透过窗户看见一个人低着头自顾不暇地敲击键盘上的按键,丝毫没有理会我。
“那个……那个您这有水吗?我的水已经喝光了,能否通融一下倒点儿水给我,一点儿就好。”我指了指手中的空杯子看了看眼前这个人。
“哦,是吗?”那人可能是被我口干舌燥的声音吵醒,用手指提了提眼镜框,微微地抬起下颚,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我面前。
“麻烦您……”我胆怯地说,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自己听得都很模糊。
“你还需要喝水吗?既然这样的话,你把杯子拿来,我给你倒着水就是了。”那人透过窗口把我脏兮兮的杯子接过,转身离开电脑桌前,还不停唠叨着“真是够麻烦的,还要喝什么水,明明都不需要这样了,上级还要大费周折,说什么给每个人什么缓和期……”我听得匪夷所思,没有时间去理会。
我坐在行李包前,双手捧着水杯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只是,喉咙在来到这儿的三分钟后就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真是够奇怪的。
透过水杯,看见双手被行李包带勒过的深红色的印痕,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我不能让自己在大学中虚度而过,否则真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兄弟姐妹,也对不起千里迢迢求学的自己。
在我站起身子、准备启程的时候,脑海竟然一片空白。我以为自己可能是没有休息好,但脑袋里所有的记忆好像是在慢慢地被格式化。身体内的每个神经都像在抽搐,让自己难以平静。
“该走了,小伙子。”
“什么?”
“该走了,和我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了。”那人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提起我身边的行李包。
“你要干什么?你不许这么做,我还要去上学,我的父母还在等我,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人没有来得及认识,我……”
“你已经死了,难道,你忘记了吗?接下来你就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一个属于你的地方。”
突然之间,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沉重的呼吸声好像是有意填满空荡荡的头颅内部。那些不愿让自己想起来的画面,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在我眼前过了一遍又一遍,只是我不愿相信而已。
那天我一个人背着背包,又背着重重的行李包顶着烈日前行。酸胀的双腿和抖动的双脚时刻都会因为重心不稳败下阵来。而被勒的几乎瘀血一样的手掌,死撑着它最后的尊严。
一个人实在是走不动路,便坐在行李包旁休息。后背的背包被我放下来随便放在一边,水杯中的最后一口水也被我喝的一干二净。
也不知怎么回事,悄悄一个伸直双腿的动作竟成为我与这世界最后的告别仪式。
我直挺挺地伸了个懒腰,圆滚滚的背包竟然顺着这股力道往坡下滚去。我发现情况不妙,立马起身去追,因为那里有我未来的希望、父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眼看着我可以跑到它前面阻止它继续滚动的时候,本就酸胀的双脚在不经意间拌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大脚趾硬生生从帆布鞋内冲脱出来。而我随着这股力道冲出地面,飞进无人在意的悬崖峭壁下。
我哭着,没想到在死前都没有抓得住背包,而那背包我再也认不出它的样子了。
不知站在这石碑后多久,也不知身边经过了多少个来来去去的真正的行人。只是,我看那行李箱在雪地上烙下两条长长的印痕,竟让我想起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