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联合日报》(政协山东省委员会主办)2018.03.10
陶渊明,东晋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人,生于公元365年,卒于公元427年,享年63岁。
纵观陶渊明的人生轨迹,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读书、出仕和归隐。而在其出仕生涯的13个年头中,第一步便是出任江州祭酒,州祭酒就是主管一个州的文化教育事业。
公元393年,时年29岁的陶渊明忽然受到时任江州刺史王凝之的邀请,要其出任江州祭酒。这王凝之便是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次子,其书法得其父真传,写得一手流丽洒脱的行书,但其声望和品行却远不及其父兄,亦懒于政事庶务。其妻谢道韫,就是当年指挥淝水之战的风流名相谢安的侄女,有“咏絮才”之美誉。
由于陶渊明的诗文风格很受谢道韫的欣赏和推崇,因此她便有意结识这位五柳先生,于是建议丈夫王凝之在州衙门里给陶渊明安排个位置。而王凝之也想借陶渊明的才识来壮大自己在江州的声势,便答应了下来。
素怀大志的陶渊明虽早已耳闻官场内的乌烟瘴气和尔虞我诈,但出于生计还是接受了。初为祭酒的陶渊明踌躇满志,不久便结合现实提出了自己的施政方案:
一是设置义学,普及教育。
当时,无论国学还是私学,受教育者都须交纳极其昂贵的教育费用,这就使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交不起学费只能望“学”兴叹。而陶渊明所提倡的“设义学”,从根本上讲就是让学生享受免费的教育,大致相当于今天的义务教育,这样就可以帮助广大寒门子弟完成学业,以利其修身行事。
二是讲授“六经”,以利教化。
所谓“六经”,就是六部儒家经书,包括《诗经》、《书经》、《礼经》、《易经》、《乐经》和《春秋经》,也称“六艺”。讲授“六经”就是用儒家为人从政的思想去培养人、教育人,让他们出可以为君王谋事,入可以替父母分忧,从而有利于地方教化。
三是举贤任能,澄清吏治。
当时,在选拔人才上仍采用曹魏时期曹丕制定的“九品中正制”,但此时它已暴露出种种弊端,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和“下品无高门,上品无贱族”的现象,公卿之官只能出于公卿之门,严重影响了政治的清明。所以,陶渊明认为应恢复曹操所提倡的“唯才是举”的做法,即只要有“治国用兵之术及高才异质”者均可选用,为社会选拔出各个方面的优秀人才。
四是尊古抑今,有所扬弃。
当时社会郑声盛行,所谓“郑声”,就是指一些淫靡的乐曲和诗歌,大致相当于今天的一些不健康歌曲。这种郑声大作、艳曲泛滥的局面给纯朴的民风和整个国家都带来一定蛊惑性的破坏,被众多有识之士视为亡国的靡靡之音、乱世的罪魁祸首。陶渊明认为,教化大业必须尊奉“古乐”,即周代的礼乐文化,使音乐之美建立在符合礼仪的基础上,这样才能以文风正士风、以士风正政风、以政风正民风。
可是,陶渊明的施政方案一出台,便立刻遭到了当权者的“狂轰滥炸”。说“设义学”是耗费资财、别有用心;说“举贤能”是违反王法,属无端异说;而对于尊“古乐” 、远“郑声”则更是振振有词。有位故老竟至毫无掩饰地向陶渊明直接发难:“请问陶祭酒:不知你《闲情赋》中‘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之语算不算郑声之类!?以老夫所见,如此描述实在不雅,不雅之至啊。”这段话的大体意思是:愿化作她上衣的领襟呵,承受她姣美的面容上发出的香馨,可惜罗缎的襟衫到晚上便要从她身上脱去,长夜黯暗,只怨秋夜漫漫天光还未发白!愿化作她外衣上的衣带呵,束住她的纤细腰身,可叹天气冷热不同,变化之际又要脱去旧衣带而换上新的!的确,如果说故老们的前几项非议纯属用居心叵测、用心险恶的话,而其《闲情赋》确也给后人留下了诸多叹惋。
南朝·梁萧统曾在《陶渊明集序》中说:“余素爱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加搜校,粗为区目。白璧微瑕,惟在《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足摇其笔端?惜哉!亡是可也。”意思是说:我非常喜欢他的诗文,爱不释手,我崇拜他的品德,恨自己没有和他生活在一个时代。所以搜集校正他的作品,简单的作了一个集子。白色的玉璧也存在瑕疵,他的作品的瑕疵只有《闲情》赋,扬雄所说的作品要起到劝百讽一的作用,如果没有劝谏世人的作用,何必写出来呢?可惜啊!陶渊明不写这篇就更好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陶渊明毕竟是人,而不是神,人总是要犯错误的。今天的我们亦不能如《春秋》那样只去“责备贤者”,这只是因陶渊明颇具盛名,一言一行皆为人所知罢了。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但最终,那一饱含陶渊明心血、寄寓陶渊明理想的教育改革方案还未及施行便在众口铄金的“声讨”中被江州刺史王凝之付之一炬了。
但历史是公允的,虽历经1600余个春秋,但我们还是记下了那个未始而终的改革方案、记下了那位曾出任祭酒的东晋大隐——陶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