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我10岁那年离婚了。
当时我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爸妈各自都问我,如果我和你爸(妈)离婚了,你会选择谁?你觉得某某怎么样?那个时候我很小大人的心思说:"离就离吧,你们怎么选择是你们大人的事"。现在想起,就算时光倒流,我也依然这么回答。原因就是,他们本就各自找好了下一个归宿,对于他们的未来和婚姻,一辈子的事,虽然时至中年,但总算想清楚了,我能做的也应该做的就是不做他们追求幸福的绊脚石。
父亲和母亲,是很小就认识的,那个时候,母亲家里日子拮据窘迫,而我爷爷当时颇有些家当,就给父亲定了娃娃亲,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母亲过家时才9岁,我父亲和母亲同年,既然过家了,就跟着我爷爷家里生活,挖地种菜,洗衣做饭等等家务都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在那个年代只要饭吃的饱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就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就这样父亲和母亲一起长大,一起做农活,然后结婚分家,到最后把一岁的我,寄养在爷爷家,他们便一起到外地打工去了。
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对父母的一切都是是格外的陌生,我无数次肯定的告慰自己,别人有父母,我也有父母,不然我为什么没有法力,也不会七十二变。但是我实在记不起他们的样子,每次想起父母的样子我头脑里就会浮现邻居小山家的爸妈,偶尔用竹条打,偶尔骂,更多的是幻听他妈唤他回家吃饭,像我家的母羊一样,只要咩的叫几声,小样便跑过来蹭几下母羊的脸。后来大些就更对父母好奇,便每次要缠着爷爷奶奶讲小时候父母的趣事,我津津乐道,感觉他们就只是比我大几岁的哥哥,和我一样贪玩,和我一样好奇,只是依稀有一种想依赖他们,磨蹭他们脸颊的感觉。
十岁那年,爷爷说他们要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是兴奋异常,早早的便起来,焦急的等待,终于看见他们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挂在身上,穿着和村里截然不同。在我看到那一刻,我便知道穿着打扮的奇怪的人就是我的父母。
这是一种直觉,然而我却没有亲近他们,我想尝试但是更多的是害怕,我看着走着近了,一溜烟的就躲到了柴房,然后趴在柴堆上悄悄的看着他们,先是和爷爷奶奶的一阵驱寒温暖,有说有笑之后,奶奶便指着我的位置,大家都盯着柴房看着,随后母亲便从一个袋子里抓了一把糖走了过来,我在柴房里焦躁不安。母亲轻轻的推开门只露出一个头,她满脸微笑的道:“都想这么高了,一个男孩子嘛胆子这么小,跟个小猫差不多喜欢乱躲,我是你妈妈,乖”。我忐忑的看着她,我分明闻到了母亲身手的香水味。特别好闻,到现在也忘不了。她越发的走近了,张开双手准备抱我,我趁她不注意,逃也似的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还在想,这身手,和孙大圣一样灵活,就算大我两岁的小山也休想抓住我。我在外面和几个村里的孩子野了大半天,而这大半天我就一直在吹牛我家里来了两个稀客,还很有糖……而且好像是我的父母,我也有父母,我说我也有你们不信,你看看我父母,给糖都是一把一把的撒,哪像你们的,上次偷几颗冰糖都挨了半天骂,还我回家还被爷爷罚跪(爷爷是老教师,家教甚严。)我满脸的不愉快。但想着家里有两个稀客长了脸面,瞬间就觉得自己在小伙伴里的形象高大了些。这形象有那么一丝丝的没有底气,就像蜡烛照出的幻影,一闪一闪的,迟早就灭了。而我心里除了惦念他们的糖以外,更多的确是希望在我偷了邻居家的黄瓜后,逮着我去道歉认错的不是我爷爷,也不是我奶奶,我希望是他们,我的记忆模糊的父母。我的在山的那边的父母。我非常渴望知道那种感觉。我甚至问过小山,他说没多大感觉,大概有点害怕又有点烦。
我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小心思,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家。父亲和爷爷正坐在门前的地坝上聊天,爷爷抽着叶子烟,每吧嗒一口都会有很多白烟,据我爷爷说,这样的烟才是好烟,才是真正的叶子烟,就连曾祖父也曾对我爷爷的陪烟技术赞不绝口。每次他们一边磕着烟一边拉家常的时候我都会旁边帮他们端茶点烟,我喜欢他们讲的各种故事,更多的是喜欢他们夸我能干,我就感觉心里想吃了红薯糖一样甜。
我走近他们,很自然的扑进爷爷的怀里,爷爷先是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又对我说:"叶子啊。这是你爸爸,叫爸爸,"我害羞的不敢露头,我还是害怕,但是听话的我还是怯生生的叫了声爸爸,声音如蚊子嗡般大小。我转过身去悄悄的打量着爸爸,面大嘴唇厚,鼻梁也不怎么高,我觉得和我奶奶长得很相似但又更像我爷爷,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他看着我笑,又把我拉过去叫我站直,又捏了捏脸,他很开心满意的大声笑,最后把我横着抱在胸前,用胡子茬蹭我的脸,我只觉得很扎人,感觉这就是牛魔王,又黑又壮,我这孙猴子该怎么办?我就做鲤鱼打挺一个劲乱弹,他突然不蹭我了,还是哈哈的笑,我也不动弹了,把头埋在父亲怀里。有一股很好闻的淡淡烟味。他开始问我听不听话,喜欢不喜欢打架等等。我漫不经心的撒谎回答,慢慢的我和他混熟了,我便嚷着要去叫我去灶房找我奶奶,父亲也不再抱着我,只顾着和我爷爷说话。
我觉得更无趣,便跑去灶房找我奶奶。
经过我和父亲的"交流"我也不那么怕灶房的稀客了。我想既然他们是一起的,而我在外面和那个稀客打好关系了,她也应该和我关系好。我慢慢的跑到奶奶身边,躲在她的围衣旁边,奶奶刚开始吓了一跳,笑我像个小跳蚤一样,还说我这个时候进来肯定是"偷嘴"来了。我感觉很没面子,但又无可奈何。如果我会七十二变,我肯定会变个妖怪吓她一下的。
母亲也看到了我,便开心的唤我:"小叶子,叫妈妈,妈妈给你拿好吃的,有松花肉你吃不吃,还有糖奥"。想着妈妈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又有那么多好吃的,我没骨气的心动了,口水忍不住了直流。我声音特别大的叫了几声妈妈,我感觉这样我毕竟显得有气势,毕竟我看过好多遍西游记,每次大圣都是这样喊的。
我母亲和奶奶晓得合不拢嘴,然后母亲笑着笑着就感觉声音有点哽咽,眼角温润,我感觉很奇怪,这不是很正常吗,平时我爷爷奶奶也经常叫我遇到村里的人都要叫,要问好,我总也照做,村里人也都夸我嘴甜,还经常给我冰糖吃。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捉摸不透为什么会一会哭一会笑的。属实是耽搁了我吃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