豉油捞饭、猪油捞饭这样的菜名,常常令我感到困惑。首先,当然是字面文法的问题。
豉油或猪油,毫无疑问是主要佐料的名字,那捞饭呢?如果,要把“捞饭”拆做两部分——动词“捞”和名词“饭”,那么猪油捞饭的正确意思应该是:一块猪油(像人一样,是个主语)自己在搅拌着米饭。
如果要说,豉油捞饭的意思是“加了豉油拌匀的饭”,其实好像也不够有说服力。比如,加了豉油烹煮的鸡,叫做豉油鸡,而非“豉油捞鸡”;放了豉汁一起蒸的排骨,叫豉汁排骨,而非“豉汁蒸排骨”。
“捞饭”应该是一个名词,是一种食物。就好像蛋和虾仁一起炒就叫“滑蛋虾仁”一样,豉油和捞饭拌匀在一个碗里就叫“豉汁捞饭”。
捞饭,到底是什么呢?
捞饭,也可叫篱饭,是一种正在消逝的饮食方式。这是适应砍柴烧火稻米稀缺的时代而生的一种食物,却只能在电器成为厨房宠儿米粮充足的时代,默默走向终结。
捞饭,顾名思义就是“被捞起来的饭”。
昔日,客家人灶罅必有一把笊篱。
灶罅,是客家人对于厨房的称法。旧时用灶煮饭,一般一个灶有两个锅位,一个锅位能摆炒菜用的大锅头,另一个锅位可放炖煮用的深锅大鼎,也可弹性运用。
笊篱,则是一种用较硬的竹篾片编织成漏斗状的网兜,另一端右手握的长柄,作为从稀粥中捞取干饭的炊具。
米以水浸泡,合于掌间用力搓洗干净,放入大鼎中去煮,在一锅米煮沸翻滚至米心熟透却为软烂,便用停止添柴。用笊篱把米粒全部过滤捞出,放在簸箕类竹篾编制的箩子里,等水滤干。
也有的人家,是将米煮到半熟,捞出放在蒸笼上,又放回锅的顶部,一边沥水,一边借助以米汤的蒸汽讲米粒蒸熟。制作过程,与酿造米酒时,蒸制米糟的过程相似。
灶头里余下的柴火灰烬,慢慢悠悠把饭蒸熟的同时,把留在鼎内一锅米汤熬煮成一锅稀粥。以柴或煤炭作为能源燃料的年代,火势不能说开即开说停即停。
捞饭,是以最节约的柴火,最简单的操作,煮出一锅香滑爽口的米饭。
只可惜,现如今,电饭锅越来便捷易用,以既定比例放入米和水,按一粒按钮,就能在规定时间后煮出一锅完美的米饭,毫无难度,且自动断电保温,甚至没有失败的可能。所以,人们也渐渐忘记了“捞饭”的真正含义。
捞饭的主要成分其实是碳水化合物,严格的从营养学角度来说,是垃圾食品。而米粒中的维生素、蛋白质和微量元素,都留在了米汤稀粥里。
以前农耕火种的年代,如果粮食缺乏,一家之内,从事农事劳动的壮丁,就可以吃干捞饭,而居家的老人小孩和女人,只能喝粥水。听起来好像是件十分艰苦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歪打正着地把营养均匀分配。体力劳动者使用捞饭,获得了大部分的糖分来源。在家闲居的人,通过粥水补充必要营养即可。其实也不失为另一种养生。
尤其是那一锅粥水,实在是诸多妙用。冬日,就加入姜末、胡椒、米酒碎等佐料,可解风寒。夏日早晨做好捞饭,粥水在灶罅放凉,到了暑意正浓的炎炎午后,舀一碗米白胶着的清凉粥水,大口喝下,在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清凉透心之感,不输任何一种股夏日冷泉。
原创作品
2013年12月5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