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外公带大的,小时候的很多记忆不再清晰,只依稀记得早晨上学时,他会骑着自行车送我,让我坐在前杠上,遇到下坡时会用很快的速度冲下去,车铃叮铃铃直响,我会吓得闭上眼,他看着我哈哈大笑。待到傍晚放学时,他会用他的大手包裹着我的小手,走在田埂上,有时候嘴里还会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高中、大学、上班,我一直在外,偶有回家,时间总是匆匆。每次回家,我总要去看看他。他还是喜欢握住我的手。其实,长大才发现,他的手掌并不大,干枯瘦弱的几乎能摸到骨骼。他会偷偷的用力,我就作势哇哇大叫,他就会很得意的哈哈大笑,如同记忆里那般爽朗。这个游戏不知道玩了多少次,他都乐此不疲。有时候,我会陪他一起吃顿饭,吃饭时,他也总是小孩子一般,我夹什么菜他都喜欢横插一筷。于是在饭桌上,我们舞筷动勺的不亦乐乎。妈妈总会责备我没大没小,我就会撇外公一眼,到底谁没大没小呢?其实,那时候外公早就掉了满口牙,很多东西已经不能吃了。
要离开时,外公总是欲言又止。他不善言辞,年轻的时候,总爱发脾气,小时候我们几个没少挨他的揍。只是我们逐渐长大,回家的次数愈加少,外公也愈发老了,对我们只剩下惦记和包容。每次见到我们,高兴的手足无措时,他总喜欢从口袋里掏出他最爱的薄荷糖分给我们,又或是翻箱倒柜的找好吃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感情。我见不得他这样,每每匆匆离开时,总觉得很愧对他,愧对那样简单而又厚重的感情,心里总像被什么堵住了,难过的很。可是,总要说再见,总要说,“外公,等我下次回来再看您。”他一定会送我们到村口,不管怎样,都要执意走那一段路,然后在村口停住,就像每次得知我们回来时,他会站在那等一样,很直很直的站着,眼睛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看。车子发动了,他依旧站在那里,车子驱使前进了,他就慢慢的跟着,跟着车的方向慢慢的向前走。转过头和外公说再见的我,目光再也不能离开。我看着他,看着他用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村头大树昏黄落阳背景下,尽管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庞,我却知道那一定愈发年老愈发慈祥。
外公病危的时候,我正在上班,接到电话后,就不能自已。匆忙回去看他,他已经糊涂的分不清人,却在我喊外公时,咧着干涩的嘴唇笑了起来。后来他有所好转,我就继续回去上班了,可是没过多久,噩耗就传来了。我急忙赶回家中,终是未能见他最后一面。那天,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外公,对不起,您的外孙女,回来晚了。
时光逝去的速度,如同外公脸上一夜爬出来的褶皱一样让人诧异。分明昨天我还是那个绕着他跑来跑去的黄毛丫头,今天他就已不在我身旁。曾经浓浓的爱始终不变,埋藏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您总说,不需要我怎样,只要我好好的就行。其实,外公,我也不需要什么,只想您,也一直好好的在,就行。我不信鬼神,唯独愿意相信,您一直在天堂,咧着嘴冲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