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一遍刷着网页,购物车愈来愈满,手指机械地点着红包,也有几百块了,可始终忽忽不乐,心不在焉。
我在逃离文字。我害怕直面那种无助和不宁,打开书写页面是如此艰难,像长假后的疲惫无力,像小时候不得不写的家庭作业。
这非常的苦闷甚至都无法呈现一二,我是连正常表达的能力都丧失殆尽了吗?曾经也辛苦,可那辛苦是揣着喜悦奔赴的,文字的韵律之美撩拨着我澎湃的情怀不息,以致唯念丝竹之悦耳,徒忘案牍之劳形。每每夜阑人静,或得一段闲暇时光,我是多么快乐啊,父慈母恩,一蔬一饭,清风朗月,柳絮飞雪,几十年的人生感悟汩汩涌出,一行行付诸于文字,我只贪心时间不够富足精力不够旺盛。我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写下去,一直快乐地写下去,这里水色晴来嫩似烟,我醉于徜徉流连,那些着急和焦虑在河的另一边。
而今日苦恼已如葡萄藤般爬满心房。它们试探着延伸过来时,我是不以为然的,谁还没个疲惫期,我自迎风立马无惧黄沙。一直放不下对小说的觊觎,有个故事构思了许久,经过资料查找拖延重症的我终于起笔,雄心勃勃地设想没有十万八万字也讲不好吧。十几日方挤牙膏似的凑出两万余字,暗暗已将目标减低一半,却不料锐气经不起挫折,某一天开始写不下去了。文章原来并不似胎儿,不管他仍会自顾自地长大,娩不下来又舍不得弃,我将U盘丢于屉角,见着心便生生地疼。
每周两更得持续,这几乎不是内容而是意志力的坚持。我继续着那些小小情怀和琐碎记录,可发现写出来的东西自己不爱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忽然之间从清明行入了雾霾中。我安慰自己兴许因为最近工作有些忙,身体也频出小状况,但心里分明不踏实。苦恼越来越盛,我似乎被网住囿于前行,不得畅意吐纳,一种封在玻璃罩中缺氧的感觉,我拼命摆头,它不肯离去。
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文字有何意义?我变得厌恶它们,这不是我写的,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再浪费别人的时间就几乎是拦路抢劫了。被拒稿和数据的起伏都无碍,而这嫌恶真有些让我惶恐。
这就是传说中的“瓶颈”吧,那狼真的来了么?我以为和手术风险告知,和药物的副作用一样,并不是必然的,我以为狼在笼子里是观赏动物。可它兀地跳将出来,我毫无准备,左冲右突,也成了一头不甘心的困兽,却听不见自己的嘶吼。
我去找名家问:为什么写作?
博尔赫斯说: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
巴金说:我之所以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
虽然当下的不安也是源于写作,而它曾经带给我的心安,以及将来的更豁朗心境,我都深信不疑。每天会有太阳光从叶间碎落,再等到月亮的清辉又铺洒眼前,让光阴流逝去,我若因为没有碌碌虚度而生出片刻的满足,自是因果。
好吧,我没有才华,根本不是这块材料,写不出好东西,我写的什么都不是,不是小说,不是诗歌、散文、时评、读书笔记、方法综述,只是我每天为此花几个小时也不成体统的东西。那就随手一掷,只要它能安放我的感情,最妥当的安放,便成就了依恋。
来自周国平的安慰似乎更贴心,那些不值一提的日记,也让它们默默一隅存在着吧。
写作从来就不是为了影响世界,而只是为了安顿自己。
他要抵抗生命的流逝,挽留岁月,留下它们曾经存在的确凿证据。一个真正的写作者不过是一个改不掉写日记的习惯的人罢了,他的全部作品都是变相的日记。
文友们看不出疲惫,日复一日呈上来精彩,他们都比我坚强,是将那疲惫囫囵吞下了。而我需要倾诉,在这里,然后绕尽山重水复,期待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