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各乡镇的班车，每天第一班大都是空的，因为城里的人不可能起大早去乡下，但是从乡下返回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中途有些地方的人根本无法挤上车来。韩多福是这趟车上唯一的乘客，班车司机还开玩笑说这是韩多福的特殊待遇。

原属于汽车运输公司的这辆破车，改制的时候卖给了个人，没有暖气，发动机噪音大，窗户玻璃和车门哐当哐当演奏着交响曲。这一切对韩多福没有丝毫的影响，他思想早就沉浸在了无尽的思绪之中……

班车到站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刚走到车门口就被上车的人给倒推回来了，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见面总免不了嬉闹一番，谁也没有在意韩多福阴沉的脸。他佯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咧嘴笑了一下，逃也似的从车上跳下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韩多福知道自己没有心情和别人打招呼，所以就有意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边走边考虑着回家后怎么办的问题。离家越近，他的脚步越慢，昨天恨不得立即飞回来弄清真相，这会儿离真相不远，他却有些胆怯了。

韩多福的心里很矛盾——如果老二韩多禄真的对吴琴做了什么，该如何面对呢？从心底里他不愿意有这样的事发生，宁愿相信这都是吴琴编织的谎言。但是，吴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为了挑拨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为自己离家出走找借口？其实这些问题他昨晚上就想过很多遍，只是没有找到答案。

在自家屋后站了一会儿，韩多福的想法还是和前面一样——要么吴琴说谎，要么自己兄弟真的有问题。吴琴究竟说没说谎，只有从自己兄弟这里找答案了。这样想着他迈步向后院走去，心里的火也腾腾腾往上冒……

走进院子的刹那间，一股饭香扑鼻而来。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韩多福的鼻子一酸险些儿流下泪来。距离前几天回来拿东西，不过才一个星期时间，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又有一种往日不再的心酸。

“咦？你怎么回来了！”韩多福正在那里愣神，韩老爹从屋子里出来了，他看到儿子这么早就回到了家，不免有些惊奇。

“哦……”韩多福哦了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连忙侧身跨进了屋门。

“老二赶紧起床，看看，你哥来了。”韩老太太听说大儿子回来了，又催了一遍被窝里躺着的韩多禄。

韩多禄其实也没有睡着，只是懒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听了老妈的话，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有啥要紧事，值得你这么早跑回来？没我啥事我就不起来了，昨晚睡得太晚……”

“睡死你算了，免得一天到晚不干好事！”韩多福打断了弟弟的话，厉声喝道。

韩多福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口气对两个兄弟说过话，三兄弟岁数相差不大，从小打打闹闹习惯了，相互之间平时都以乳名相称。成年后彼此之间的称呼变成了老大、老二、老三，哥哥弟弟这样时兴的叫法总觉得很别扭。从韩多禄嘴里吐出“哥”这个词，还是他接韩多福出狱的时候。

“你把他拉下来踹上几脚，多大的人了，不是睡懒觉就是赌博，再就是喝滥酒，我看着都头疼！”韩老爹一听大儿子的口气，以为他是看不惯韩多禄睡懒觉的做法，在以哥哥的身份在管教弟弟。于是，又火上浇油般地说道。

“嘁，你让老大踹我？真正动起手来，还不知道谁踹谁呢。”韩多禄听了老爹的话，不以为然地说道。

“来，老二，下来踹我！”韩多禄这么一说，韩多福心里的小火苗蹭一下窜出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哥，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韩多禄从来没有见老大这样对待过自己，顿时吃了一惊。

“开玩笑？你这个畜牲，我哪有心情和你开玩笑！”韩多福说着话，跨到炕头一把掀开了被子，韩多禄赤裸裸的身体立马暴露在了眼前。紧接着他提起地上的鞋子，劈头盖脸地砸向韩多禄。

韩多禄冷不防被打了几鞋底，身上立刻显出了几道红印记，这才发现老大这是动真格的了。到现在他还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老大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因为一句玩笑话，居然对自己下此狠手。韩老爹和韩老太太也给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了，不明白一向内敛的大儿子这是怎么了。

作为韩多福来说，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可是一旦动起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一下接一下地用鞋底抽打着韩多禄，把自己心中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韩多禄这一下急眼了，他闯荡江湖多少年，哪里吃过这号亏，当即一个侧翻想从炕上爬起来。

韩多福一看韩多禄试图从炕上起身，手疾眼快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可怜韩多禄平时就靠一头长发耍帅，此时却成了被人制服的要害。可能是韩多福用力太猛，疼得韩多禄撅着屁股，头抵在炕上呜呜直叫，又无力反抗。

“老大，你……你这孩子，这是干啥？”韩老爹一看大儿子手下毫不留情，一副要置人于死地的样子，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问他！”韩多福被老爹拉住了胳膊，提着鞋子的手还悬在半空。

“老二怎么了？他这段时间根本就没离开过家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好端端在家呆着，我、我能干啥？”韩多禄撅着屁股趴在那里，脸憋得上气不接下气。

“放开手，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一回来就动手打人……”韩老爹一把夺下了韩多福手里的鞋子，气咻咻地说道。

“你在家就没有发现吗？”韩多福两眼充血，额头青筋暴露，转头盯着老爹问道，“你养的这个畜牲干了龌龊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是有意在包庇他？”

“越说越不像话……”韩老爹从来没有被别人质这样问过，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他气得嘴唇发抖，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老大，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干了什么龌龊事？”韩多禄听了老大的话，极力扭动着身子却始终无计可施，怒不可遏地吼道。

“自己做的事，还用我提醒吗？”

“我做的事多了去了，哪儿又惹到你了？”

韩多福薅着兄弟的头，死活不肯松手，韩多禄被这样摁着无法翻身，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嗷嗷直叫。韩老爹两口子只有劝说韩多福，但是说尽了好话都无济于事。

就在三方僵持之际，只听得街门吱扭一声响，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韩老爹一看，来人正是老三韩多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