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节,
身边总是充满了一个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我没怎么离开过学校,生活总是两点一线:宿舍与家。
在宿舍我总是沉默的,一个人不言不语。而在家里,有小伙伴陪着玩耍的寒暑假,是最开心的时光。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这也开始改变了。大学毕业后,大家纷纷离开了巢穴,前往大城市,也有漂洋过海的。回家也无人作伴。
我开始抗拒回家。
因为回家,也不再像是回家了。
我记忆里的家,在一条长长马路的旁边。
芒果树被用作行道树,到了夏天,不知何时就会啪嗒一下砸下来一个烂熟的小芒果。我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心惊胆战。冬天,满城的小叶榕树是不落叶的。直到春天来临,冻了一冬的树叶才在暖暖的春风里洋洋洒洒的落下来。我和小伙伴们闹着,笑着,叫着。每天有5毛钱的零花钱,在大夏天买雪糕,大冬天则买红薯或咪咪虾条。
辣条什么的,在我20岁前,听都没听说过。
我们上下学是走路的。
学校离家不远,那年头也很安全。路边总蹲着携带着凿子锤子的农民工,冲我们笑。有一次我一边看书一边走路,一头撞上一个扛着锄头的大爷——的锄头。我一下子就昏天黑地,被朋友搀扶着送到家里。
上了初中,妈妈给我买了一台自行车。特别漂亮的绿色自行车,是捷安特的。骑在上面,我特别得意。我学着小男生,手撒了把儿骑行,却总也学不会。有一次,松了手在芒果树下飞驰,一个踉跄,我就摔倒在地。一个陌生小哥哥特别好心的把我送回家,对妈妈说:“您需要给您女儿买份保险吗?”
更早之前,我的家在一条小河边。
小河有三四十米宽,每天出门过河,总是要和一群白羽半番鸭一起排队。鸭子们嘎嘎叫着,扑棱着翅膀,相互推搡,都不愿下到河里似的。农夫拿着竹竿赶着他们。年幼的我高举双手,也嘎嘎叫着。
爷爷说:“唱歌啊,你会唱鸭子的歌对不对?”
我朗朗唱到:“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记忆里最早的家,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很大,能容得下我骑着我的小三轮车一圈一圈儿的绕弯。爷爷的28寸大自行车总是斜放在墙边。出了厨房门,就是一汪绿油油的菜地。奶奶养的两只鸡特别肥大,骄傲的在鸡窝前昂首阔步。我怕他们啄我,从来不敢靠近。有一次,奶奶给我抓来几只老鼠兔。我特别喜欢他们。抱着他们去菜地散步,走了一圈儿,他们都跑了。
而现在呀,那些曾居住的地方,依然还在。
可我每每回去,却仿若隔世:大厅不再巨大,我只要三四步就走到头了。清澈的河水没有了,河变得污浊,肮脏,水也越来越深。再没有人把鸭子放养了。为了城市扩建,行道树被移走,大夏天里,光秃秃的人行道和机动车道热得冒烟。小孩子不再走路上下学。为了安全,无数家长用汽车或电动车载着他们,急匆匆地往返在校园和工作单位间。
那个又慢又清闲的世界不见了。
我的家变了。
而且它变得越来越快。今年过年回家,陡然发现小城开了地铁。本来就相聚不过千米的地方,地铁也修了一个站。可没有地铁也着实不行了——才一千米,堵车能堵上半个小时。
高楼大厦越来越多,也越建越远。比起城市的外周,市中心破旧不堪,老牌百货已经支撑不下去,赢不了新兴起的shopping mall。小时候拍大头贴、买明星海报的地方早已衰败。智能机时代,谁还需要它们呢?
这里越来越不像家了。
比起这个小城,我生活的宿舍,学习和工作的城市让我更加熟悉。
可我又知道,那里,并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在哪里呢?
站在这座曾被叫做家的小城,我仿佛一个异乡人。而在外地,我又像个游客。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了。我熟悉的、不熟悉的,变得越来越模糊。身在异乡身是客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向我涌来。
在这个大时代里,何处是家?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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