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六点多点,楼下就会响起“哗啦,哗啦啦”的声音,不用说也知道,是九楼的张老太太又在翻垃圾了。
张老太太快七十了,在小区里守着套一百平的房子,独来独往,不太与人接触,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拉着个手推车,不停的在垃圾筒内翻捡纸盒和饮料瓶,并将它们拆开铺平,用绳子扎成一捆,直到手推车装满了,才拉着手推车颤颤巍巍的上楼去了,有时小推车不满,老太太就坐在不远处的休闲椅上等,望着垃圾筒这边,有人丢东西,但凡能有用得着的,她便去将它拾了来。
老太太个子不高,经常穿一双儿子穿剩下的皮鞋,又肥又大,走起路来拖拉拖拉的,再加上总是拉着满满的小推车,显得很滑稽,也显得很费劲。
有好事者开始指责张老太太的两个儿子,人面兽心,猪狗不如,任老太太一人凄凉度日,不闻不问。也有人发善心邀请老人去家里吃饭,或是主动送些吃的,张老太太都和气的回绝了,只说若有废旧物,就帮助留好,待闲了去拿。
张老太太对此从不解释也从不反驳,我行我素,从容度日。直到教师节那天十几个中年人来看望老太太,大家才知道了些究竟。
原来张老太太是临潼人,老伴也是位教书匠,几年前过世了。老太太有两个儿子,都很优秀,大儿子是西安中心医院的副院长,二儿子在加拿大知名大学任博导。老太太自己本是特级教师,育人成才,桃李满天下,享受特殊待遇。
这么好的条件,按说生活起居都不成问题,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世界是温暖的,有人善意的站出来替老太太抱打不平,将此事告之了街道办,希望通过职能部门交涉张老太太的两个儿子,以履行赡养老人的义务。街道办很快联系了老人的大儿子,事情的真相却令人大跌眼镜。
老太太的两个儿子都很孝顺,之前大儿子曾多次接老太太同住,贤惠的大儿媳甚至跪着求老太太一起生活,老太太却不为所动,寡居在老房子里。为了不让老母在老房子里睹物思人,心力憔悴,大儿子就为母亲买了小区里的这套房子,并将女儿的钢琴挪过来,让女儿在这边上钢琴课,为的是多陪伴奶奶,使老太太不至于寂寞,还有另一个暖心的原因,是儿媳妇说的,家里常常响起音乐声,老太太会忆起年轻时开心的往事,心情舒畅。
二儿子在国外,曾专门来接张老太太去国外定居,老太太只去了一个月,体验了下异国风情,便坚决要求回国。二儿子很委屈,自老母到家,便和家人商量好了,一切以老母的习惯为主,不得违逆,为让老人舒心,带老人在附近社区广交国内老年朋友,目的是让老太太有说话和聊天的伙伴,不至于孤单。
任二儿子一家如何挽留,张老太太还是毅然回到国内。自打回到了小区,老太太便多了这个拾废品的嗜好,而且越捡越有精神,乐此不疲。两个儿子好话说尽,老太太也不为所动。儿子们只道是老人一生清俭,见不得浪费,而且有事干活动着总比整日憋闷在家强,只要老母心情好,哪怕自已背个骂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小区里有好事者便又说,老太太这是有病,而且是心理有病,就像惯偷不去偷就觉得心痒痒,老太太这是拾废品上了瘾,一天不拾就难受的慌。
后来发生的一切让这些好事者彻底的闭上了嘴:七月里,一名淳朴的乡村男教师带着两个十五六的孩子来给张老太太报喜,老太太资助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县一中,而且成绩位列前茅。老太太给这两个孩子所在学校修的篮球场也完工了。优异的成绩是对张老太太最好的回报和安慰,中考成绩一出来,就赶着来给她报喜了。
事情终于清楚了,大家对张老太太充满了敬意。有人默默的把废纸箱折好放在垃圾筒边,有人干脆积攒够了抱到张老太太门口,张老太太不拒绝这些好意,依然独来独往的收集废品。
同样是人生,有些人拼命的给头上戴各种光环,有人却在默默地奉献,安静平和。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本来就是融合的。
张老太太让我想起扬绛先生,她一生才华横溢,却始终简朴淡泊,她过世后,有段话因她传播开来:
“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的确,世界是自已的,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在好人的界定内,做自己想做的,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