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无比看好的大学同学。
看好他不仅是因为他是难能可贵的天赋型作画选手,更重要的是,这么会画画的人竟然是上海人。
早在高中的时候,美术老师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你们上海的艺术生就不要妄想考央美和清华美院了,国美的话复读个几年还有点希望。看看人家山东的艺术生,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画画了,再看看你们,哎。”
山东的考生是不是这么艰辛地度过艺考生涯我没有去考证,但每天画两个小时就忍不住想要举报学校的我,充分的了解我们这帮子上海的艺术生,水分有多深。
所以当凭借着出生地优势轻松进入大学后,我们这帮习惯了惬意人生的上海学生更是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五月天的歌词:丢掉书包,丢烦恼。
在我们这群把“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当做人生格言的上海学生里,竟然出了一个如此爱画画,并且画风如此有灵性的生物,简直跟基因突变一样稀有,更何况这位仁兄竟长得还不错。
一个学艺术的人,性格嚣张是一种固有属性,就好像为人嚣张才是所谓的个性。只不过有个性的人多了,个性也就没有个性了。
起初我以为,这位仁兄会像学校里其他小有才华的人一样,用朝天的鼻孔证明自己的实力超群,放佛鼻孔的可见面才是才华的的通行证一样。当听到:“你是学校里我最看好的人”时,他竟然有一丝羞涩的惶恐,“哪里哪里,我可是个快被退学的人。”
中国的艺术类大学很有意思,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才华,就要看他离完美毕业有多远。像我这样既拿到毕业证又拿到学位证的人,一定是个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普通青年。只有毕业证而没有学位证,恭喜你,完成了证明自己实力的第一步。
没撑到大学结束就被退学,或者主动地选择退学的人,是大彻大悟看透了有着迷信色彩的中国大学,是不可能培养出什么人才的。但是又碍于内心脆弱的家长的面子,只好努力的让没有眼光的学校发现自己是个无法被抹平的刺头,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被驱逐出学校,殊不知大学才是被他们所驱逐的。
我的这位天才朋友,被动地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延长毕业但还是无法毕业的道路。延长了一年,结果因为毕业设计的动画短片隐喻了“性”,而无法通过。
这可以说是有着中国特色主义的讽刺了,一个素描课上都得请裸模来做人体参考的艺术学校,设计的动画短片却不能提到性,除了魔幻还有什么词语能形容。
就在我为他愤愤不平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他要去北京的消息。
要知道上海人民大多数是令狐冲一类的性格,什么武林盟主啦天下第一啦通通不感兴趣!只想找个喜欢的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的人物属性。虽说出国的人不少,但流浪在除上海以外的城市的上海人,比例是非常低的。年轻的一代就更低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难道不害怕吗?”
他:“怕呀,没有朋友也没有钱,我甚至觉得自己会饿死在北京。”
我:“那为什么要去。”
他:“因为我想逃离原来的地方。”
谁不想呀,只是没有那么多人有勇气离开罢了。对颠沛流离的恐惧压抑了对自由的向往,只好无限的用着“上海市各大城市”这个借口,一遍又一遍地搪塞住无数次想要抽身的自己,拉住你的,从来不是家庭,也不是友情,可能是爱情,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临走前虽然他开玩笑地说:“等我回来的时候,青浦的地铁就开通了,到时候我就当个安检人员每天混吃等死好了。”,但我知道这终究只是戏言,勇敢的少年在路上,未知的冒险在前方,我这个缩在原地的胆小鬼,只能带着一丝期羡,祝你一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