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侄女满月。
亲戚,朋友,同学,邻居,老师,主厨,帮厨……家里来了很多人。小院,一下挤满了。
对于老家人来说,结婚,满月,成人——这些,都是人生路上的必要仪式。是的,生活需要仪式感。我们,又何尝不是在一个又一个庄严的仪式中成长起来的?糊纸鞋,敬神,摆流水席,放鞭炮,一个都不能少。爷爷奶奶赐给宝贝孙女祭神后的金锁——那意味着,今后会平安健康,被神庇佑。
家里到处都是人,老人,成人,孩子。院子里,放眼望去,都是酒席用的食材用具。大人们边切菜,边聊天,热火朝天,喜气洋洋。孩子们呢,院里院外地跑,流着鼻涕,吃着棒棒糖,你推我,我挤你,挤眉弄眼,乐乐呵呵,直跑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对了,还有老人们,年岁大了,不能再当劳力。他们在犄角旮旯里晒着太阳,暖融融,笑眯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脸看着这一切——他们,已见惯生活的晴天丽日,雨雪风霜。终于明白,有一种喜庆,叫“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和院子里的亲人寒暄了一会儿,我便迫不及待去屋里看小侄女。小姑娘很可爱,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她额头像我这个姑姑,宽大——当然,我一直调侃说,我这是伟人的额头。她的小手,呈透明状,都能看到毛细血管。腿呢,踢来踢去,别提有多欢实!婴儿的皮肤,真是好啊。粉嫩,水灵,光滑,仿佛抹了油,又好像长期在牛奶里浸润着,吹弹可破,好像稍微用力一捏,就会挤出水来。她不沾尘世的笑脸,就像安琪儿降生,我们撩逗她,她呢,一个劲儿和我们笑。她还没长牙,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可爱,甚至,因为没牙,才更加可爱。嫂子死劲儿亲她,她呢,躲在妈妈怀里张着嘴幸福地笑。嫂子,是真爱这个小姑娘啊。不,应该说,天下的母亲,都是这般疼爱自己的孩子。我最喜欢的,是她的眼睛。两只小眼睛乌黑闪亮,黑眼珠尤其分明,亮晶晶的,一眨一眨。我尤为羡慕的,是它的清澈。孩子的眼神,是最澄澈透亮的,因为没有任何杂质。她只是无辜地看着你,你笑,她会笑得更开心。你怒,她会伤心,害怕,哇哇直哭。做个孩子真是好啊,喜欢和不喜欢,一切那么分明。
午间正闷头大吃,“玲玉?”我扭头一看,愣住了。“哦……哦,焦老师啊……”我一边努力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一边嗫嚅着,吞吞吐吐,更是惊讶。焦老师,是我初中时邻班的语文老师,没有教过我,但是我们彼此都认识对方。不,是我敬仰焦老师。印象中的焦老师,风度翩翩,得很儒雅,经常在学校大会上讲话。那口才,真的是天生讲语文的好材料。当然,焦老师讲的语文课也是滴溜溜得好。他最满意最幸福的,就是这辈子做了语文老师,不过,做他的学生更幸福,他总是那么风趣幽默,课堂上喜欢天南海北地聊,他的学生,都爱极了他。连我这个没有被他教过的学生,都如此崇拜他,迷恋他。记忆中,他穿衣很考究,总是齐齐整整,随意一穿,就是一幅好看的西方油画。但是,帅气如焦老师,也没有逃脱时间之神的“惩罚”。皱纹爬上了焦老师的眼角,时光在他额头,无情地刻下了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然而,焦老师,越发得深沉有魅力了。看到焦老师,我终于明白,有一种味道,叫“时光不老,魅力如初”。
突然,我被重重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堂姐堂哥们的孩子。他们都在满地跑。年龄大的,已经六年级,小的,也上幼儿园了。围坐在一起,堂姐们感叹时光之快。曾经,他们也是我这样的年龄。幼时,我们喜欢厮混在一起,我年纪小,但总喜欢跟着他们这些大孩子人前人后地跑,感觉很牛气。如今长大,大家四处为生活打拼奔走,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间,如果没有大事发生,也就春节时见一次。恍惚间,他们的孩子真的都会打酱油了。于是,催婚,被他们重新提上日程,我只是“呵呵”尴尬地笑。一晃,我已走在奔三的路上,人生,可不是快嘛。小侄女出生,满月,我们,也是越来越大,被生活驱使着,不断向前走,渐渐远离青涩,说着成熟的话,挂着成熟的表情,做着成熟的事。有一种无奈,叫“时光会老,我们,也会老”。不过,还有一种惊喜,叫“地老天荒,我们永远在路上”。
正神游之时,大门外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这些鞭炮,在庆祝着这一家族喜事。似乎,也在告诉我,江山代有新人出,我辈更要立潮头,不负韶华不负卿。
下午,家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轰轰烈烈,浩浩荡荡。今天,满院生辉,也满院狼藉。杯盘碗筷,桌凳条几,剩饭残渣,油污茶渍……确实得轰轰烈烈收拾一场啊。洗涮,送人,码齐,各归其位,物归原主。虽是杂乱,却也洋溢着浓浓的喜庆。在热闹中来,在热闹中去,人人脸上乐淘淘。是啊,喜得龙女,家里添丁,从此人丁兴旺,聚气生财,这,本就是喜事一桩啊!
这浩浩荡荡的一天,说了很多话,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也吃了很多饭。轰轰烈烈,热气腾腾。
时光,你可否慢些走呵……
——2017.10.2于避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