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见到高灵是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早晨，高灵披着红袄坐在牛车里，她的母亲在一旁嚎啕大哭，不断地喊着“灵儿！灵儿！”。高灵不愿意看她的母亲，她只好看我，我也喜欢看她，她的眼睛就像被埋在雪地里的黑珍珠，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我觉得她眼睛路闪烁着光，好像在期盼着什么。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牛车终于动起来了，牛车里的高灵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们缓慢地向南边走去，高灵依旧看向这边，她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光。牛车走得很慢使我还能够长时间看到她，尽管我慢慢只能看到一团红色，我想她也一定一直望着这边，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去，留下一个白色的世界。

  高灵的母亲为了生存卖掉了自己的女儿，在解决了温饱的问题后，被藏起来的母爱又冒了出来，她的哭声开始从窗户里飘出来，窗外的人们听到她的哭声会停下来安慰她几句，对她的不幸表示同情，时间长了人们觉得厌烦了，听到她的哭声就都捂起耳朵，加快脚步尽快逃离。每次听到他的哭声，我就会想起高灵，想起那双好看的眼睛，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当夜晚来临，高灵坐在牛车里远去的样子总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感觉喘不过气来，我开始失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寻找入睡的办法，可我一闭上眼睛总会看到在冰天雪地里跳动着的一点鲜艳的红。我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个长夜，直到我决定离开小镇的那一天，我要去把高灵带回来。

  我离开了小镇，但没有去找高灵，高灵的母亲说高灵被送到了苏州一户姓严的大户人家，听说还是个武林世家，我知道我现在找到了高灵也带不走她。我踏上了学艺之路，寻访名师，走遍各门各派，我用了十年的时间练就了一身的武艺，我自己估摸着江湖上能与我匹敌的不会超过十人。我想我可以去找高灵了。

  我回到了阔别了十年的小镇，我告诉高灵的母亲，我会去苏州把高灵带回来。听到女儿的名字，她又嚎哭起来。

  我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早晨提着宝剑向苏州走去，我的眼前是一片雪白。当我快到达苏州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姓韩的富商，他浑身是血、发疯般跑向我，我轻易地将其制住，他清醒后告诉我，城里来了一群江洋大盗正在烧杀抢掠，尤其盯着大户人家下手。他告诉我千万不能进城。我抬头望向苏州城看到有黑烟从城里升起，我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苏州城里乱成了一锅粥，我从几个老百姓的口中的得知天刚亮的时候这伙江洋大盗就进了城，专挑大户下手，城里的巨富金家、韩家、陆家都已遭了毒手，虽然没死几个人，家财却也被劫了个精光，现在他们往严家去了，听说官兵已经进城了，不知道严家能否逃过一劫。我有些心急，打听了严府的位置急忙赶去，刚靠近严府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府内又有打斗声传来，我连忙施展轻功跃上严府的高墙，只见府内遍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黑衣人也有官兵。庭院中间一队官兵围着仅剩的两个黑衣人，他们虽已是穷途末路，但最后的困兽之斗让官兵一时也拿他们不下。我继续立在高墙上，目光在尸体间搜寻着，我感觉到身体有些颤抖。见一时拿不下两个黑衣人，官兵里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物开始控诉起黑衣人的罪行来，这群可恶的恶贼，劫掠了城中多家富人不说，竟然将严家三十余口残杀殆尽，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我的身体忽然又不抖了，我拔尖冲了下去，一剑刺中了一个黑衣人的心口，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反手又是一剑刺穿了另一人的肚子，这时候我听到了女人的嚎叫声，黑色面罩上一双眼睛凶狠的瞪着我，这个黑衣人竟是个女人，一个狠毒的女人。我拔出宝剑，鲜血随着惨叫声从女人的肚子里喷涌而出，，女人又凶狠得瞪了我一眼，然后丢掉手里的武器捂着流着鲜血的伤口向严府的大门走去，一边走血一边流，越走越艰难，最后倒在地上只能一点点往前爬，我没有再出手，官兵也没有出手，他们也不愿意再对付一个将死的女人。她还在爬，鲜血还在流淌染红了地上的雪。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往前爬，她一定是活不了的，为什么还要在死前让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终于，她终于爬出了严府的大门，发出了最后一声嚎叫，然后再也不动了。

  官兵们把牺牲的官兵和黑衣人——当然也包括死在门口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抬上了推车后带着他们离去，我在严家人的尸首里搜寻着，尽管血腥味让我想要呕，但我依然搜寻了很久。没有找到高灵。我有些迷茫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我看着严府门口的那一滩血，雪白的地上只有那一滩血。我忽然想起了那双凶狠的眼睛，我觉得如果去掉了凶狠那也一定会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或许……我的脑子里涌现了无数的可能，或许……或许……或许十年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回到了小镇，我告诉高灵的母亲，高灵说她在苏州过的很好，她再不想回来。我又听到了高灵母亲的嚎哭。

  这个冬天很长，屋外依然还是一片雪白，我从剑鞘里拔出宝剑，不知道为什么剑上的血怎么样擦不干净，把剑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我看着宝剑，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我把宝剑掷了出去，在空中不断旋转后插在了雪地里。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射下来，剑身淡淡的红色明艳起来，仿佛在那里跳动着——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